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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部分

店裡看花的一個阿姨買到的,如今阿姨已經頭髮花白,兒孫繞膝,侍弄一屋的花卉竹草,很多奇美瑰麗沒捨得賣的,已然虯結茂密,頗有蒼蒼然的意思了。阿姨摘下花鏡幾乎一眼就認出了這個小時候揹著沉沉的古琴囊,總在她家痴痴看花的小姑娘,笑眯眯的眼睛裡讓她感到一種久違的、只屬於長輩才能給的溫暖。離開那裡時已是黃昏,阿姨慷慨送給了她好多盆自己養了多年、美的幾乎有了靈性的花草,並且堅持不收錢,連連說她送去的點心和一套茶具已經很好了,到時會親自去她店裡看看,聽木彥給她彈彈琴,就夠了。

她有著全職的設計工作,只好利用不多的休息時間來耐心完成這些瑣碎而費心思的事情,終於一一準備完畢後,她給自己簡短的放了個假,體力在按捺不住的急迫心情下有如神助般恢復,稍作休息她就直奔江浙。

於是飽看了美麗的亭臺樓閣,園林山水,紙筆墨硯,絲綢絹鍛,彩繪刺繡,陶瓷瓦磚,茶點小戲,還有微微落雨中的點點湖山。

都是些對過往時光細細的描繪,讓她欲罷不能地回頭去看,胸中越是落寞空索,幹勁就越是旺盛。然後她刷光了隨身帶去的那張卡回到家中,過幾天便陸陸續續地收到從走過的各個城市下的訂單。拆開紙箱,撕開泡泡紙,掀開泡沫板,那些一次又一次讓她驚豔的布匹綢緞,茶具筆硯,可愛的古風小擺件,精緻的琉璃燈盞,上好的明前茶、小瓣香,種種精緻美好的東西,從山南海北源源不斷而來,最終點綴在她店中最恰當的位置,開始一段新的修行。

那些很容易就會媚俗的搭配,經過她細細挑選紋理色澤、權衡形式位置,最終都端靜地立在各自最合適的位置,散發出古雅的韻味來。

繞過一架擺放著陶瓷杯碟的木架,一座鐵藝雕花樓梯露出一角,旋轉著引她上到二樓,牆面上半彈出幾盞小小的金色燈箱,光芒向上方斜裡打去,撞在折枝花卉暗紋的米色桌布上向樓梯間漫漫灑下來,如同無聲的小小噴泉,打在觸手帶著微微涼意的黑色漆面鐵藝樓梯扶手和釘著金棕色毯子的腳踏上,森森古意,讓人產生一種闖入時間縫隙的錯覺。

一切都那麼安靜、溫暖而牢固。

踏上樓梯的最後一節,面前就立著那張四扇的漆木雙面屏風,對著她的這面是爺爺親筆畫上去的空谷幽蘭四段拼圖,背面是她小時候跟爺爺學書法剛剛出師時交的一份作業:

豐骨清清葉葉真,迎風向背笑驚人。自家筆墨自家寫,即此前身是後身。

墨色濃重而開闔拘謹,輕易就能看出一個把零食吃得飽飽的、攢足了力氣的小姑娘是如何用力握著一杆蘸滿了墨汁的筆,漲紅了臉,如臨大敵,一字一頓地寫完這四行禪詩的。

爺爺從不掩飾他對自己的寵愛。一個頑童偶然的練筆,就耗去了那塊收藏多年、多少人踏破門檻而求不得的好木板,但那時的她卻總覺得是那塊木頭刻成的屏風逼得自己天天練字,每每看到爺爺帶著花鏡拿著小鑿子叮叮噹噹忙碌時,她就會很奇怪的問:

爺爺,為什麼不等我寫得更好了,你再給刻成屏風呢?

爺爺就會轉過身來揉揉腰,笑著說道:

傻孩子,什麼叫更好,為什麼非要更好,你已經用心,所以第一個已經是最好的了。

依舊是聽不懂的話,腦海中聞之如昨,單是站在屏風前這一刻,她便重新回到那個滿頭大汗的夏天,小小的自己踩著凳子趴在櫃檯上急迫不耐的吹著一汪汪墨跡,那個帶著花鏡的老人笑眯眯的靠在寬大的太師椅上搖著扇子,一手託著茶壺,一邊問她:

彥彥,明不明白這四句詩,說的是什麼意思啊?

不懂。她飛快的換氣,蹦出這兩個字,又回到那個深呼吸…緩緩吹氣的節奏中去。

好好,不懂才好。老人笑得似乎更欣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