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非原本也應該為此感到悲慼的,可興許是見過的慘烈場景太多了,見到殷姜之事,除了心頭感傷幾分,竟然也沒什麼更多的感覺了。
不知。
唐時也不知。
風平浪靜之中,兩個人已經很快抵達了小自在天的外層島嶼。
小自在天那三重天,從外面看去還有隱約著的金邊,像是天空之中漂浮著的雲影一樣。這世間,怕是還無人能想到,三重天早已經空了一般。
若是小自在天只有一個空殼……
是非無法想象那樣的場景。
他的歸來,顯然已經被一些僧人預知,遠遠地便從上面下來幾道流光,一下到了主島之上那禪門寺前的臺階旁邊。
唐時與是非,棄船登岸,縮地成寸之術一施展開,是非與唐時便已經站在了那禪門寺前面了。
功德路一如既往地鋪展在那裡,經歷過風霜雨雪,嚴寒酷暑,也一如既往地讓唐時想起當初二三重天之間的九罪階。
列在前面的僧人有許多,整個禪門寺看上去並沒有任何的異樣,即便是已經有高僧圓寂,也依舊尋常模樣。
他們只是表情肅穆了一些,似乎已經對小自在天隱約著的危局有所預料。
是非,是他們熟悉的是非,只要他回來,似乎一切便能夠安穩下來。
所有人傷痛都藏到眼底,平和極了。
是非站在這功德路下頭,抬首而望,一級一級的臺階,乃是當初的僧人初到小自在天的時候一級一級地鋪上去的。那個人興許不是什麼大能修士,只是一個普通的和尚,也許是年輕的僧人,也許是老邁的主持,將這高山鋪成坦途,讓來往禮佛之人得以行此方便之途……
功德功德,什麼又叫做功德呢?
殺千萬人不一定損功德,可鋪成這臺階,卻一定算是功德的。
是非覺得它是功德,便是功德。
雙手合十,卻掩不住那輕微的顫抖。
低眉斂目,將滿眼的繁華藏盡,只餘下肅穆而寂滅的幽深。
是非宣了一句佛號,道一聲“阿彌陀佛”,這道上列著的許許多多僧人,也垂目稽首,同樣宣一聲佛號。
不需要什麼歡迎的言辭,不僅不是時間場合不對,更是因為——
是非歸來,似乎他從未離開。
一步一步踏上臺階,唐時卻站著不動,他看著是非一步步踏上去的背影,挺直的脊背,寬闊的肩膀,那月白色的僧袍,一絲不苟近乎嚴苛。
無端想起第一次見他的時候,也在天海山的臺階上,臺階,臺階……
唐時心裡唸叨了一陣,心裡沉沉地,透不過氣。
他無法邁開腳步,只能站在下面看他。
這一個過程持續了很久。
唐時也沒數清過,這下面有多少級的臺階,只在看到是非踏入禪門寺那山門的時候,響了一聲鍾。
他的身影開始變小,變遠,走到天王殿前時候,鐘聲再起……
唐時已經看不到他的去處了,周圍的林木太高,陡然便給了唐時一種身在深山古剎之中的感覺。
那鐘聲,帶著悠遠的韻致,滌盪開去,像是瓢潑的雨,將那繚繞在小自在天三重天上的雲霧都沖刷走了,乾乾淨淨。
唐時站在下面,只將眼睛閉上,便能體味到那古樸鐘聲所帶來的激盪了。
然而在心旌動搖之後,竟然只餘下莽莽荒荒的滄桑。
——滄海桑田,須臾之變。
是非已經消失不見,第一重天的金光忽然大盛,緊接著是第二重天,最後到了第三重天。
於是這一刻,三聲長鐘鳴響,便飄蕩在這海上,甚至掀起了波濤滾滾。
唐時耳邊既是濤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