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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七二.止步

黃鐘。

江朝歡自然認得此刻臥在顧雲天掌心的銅器。

那本是拜火教主教霍祁所有,應對音術的止音聖物,當時他們為了搶奪此物差點有去無回。

可是,為什麼它會落在顧雲天手裡?

展示給他又是什麼意思?

一串飄忽的念頭像汙濁池塘裡的氣泡似的爭先恐後浮起,自發連綴成線,指向一個方向。當他意識到這一點時,心臟霎時停跳。

但他仍存一絲希望。

“你想說你和拜火教--”

“我死了,意味著桑哲會死。”顧雲天打斷並直截了當地說道:

“而這也代表著,嵇無風的下場不會很好。”

顧雲天就這樣輕而易舉地證實了他的猜測……江朝歡盯著那枚黃鐘,努力找回自己的聲音:“就因為你和主教霍祁的聯絡?但嵇無風是現任祭司……”

“嵇無風為什麼能做祭司?”顧雲天娓娓道來,極為耐心:

“是桑哲力排眾議,用自己性命擔保才說服主教霍祁,否則,嵇無風早已被做成人蠱。”

“可你知道這半年,他都做了些什麼嗎?”

江朝歡心下一沉。他當然也派人留意著嵇無風的訊息。但一來山高水遠,且拜火教本就隱秘森嚴,難以窺探;二來近日他自顧不暇,得知那邊沒有異動也就未再關注。誰知,顧雲天悠悠開口擊碎了他的幻想:

“拜火教以暗殺為業,教中上下所有人都要完成教中指派的刺殺任務。但嵇無風自任祭司以來不肯接殺生令。整整半年,未殺一人。”

“不僅如此,他還放火徹底燒燬了極樂林,阻止別人下山殺人,甚至鼓動大家叛逃出教。四大執事已因他叛教三個,神職司也有一半追隨他不再接殺生令。你說,主教會把他怎樣?”

顯然並不需要對方的回答,顧雲天繼續笑道:

“如今,嵇無風已被再次軟禁。之所以還沒殺他,或把他做成人蠱,還是因為桑哲在保他。”

“那麼,若唯一護著他的桑哲死了,在拜火教那個地方,嵇無風又會如何?”

說這些話時,顧雲天仍在仔細觀察他的反應。當看到他神情漸冷時,那因斷手失血而晦暗的面色都重新煥出“驚喜”的光。

“所以,你是在用嵇無風威脅我?”

江朝歡執劍的手忽然失了力氣,再難逼近半寸。

“威脅?”

顧雲天笑著掂了掂黃鐘:“如果你把這看作威脅,說明你根本沒有資格站在我的對面。”

“我是在好心提醒你,如果你想走得更遠,就要讓你自己變得更輕鬆。否則你最多隻能看到終點的存在。”

此刻,顧雲天的諄諄教誨毫無私藏,彷彿在這塊烏沉黃鐘的映照下,他們的關係又歸回本位,一如過去的十幾年。

……吹毛可斷的長劍正精準抵在顧雲天動脈,甚至能從掌心感受到對方的呼吸節奏。只要他再稍稍使力,就可以結束這一切,給他這十五年一個交代。

這是千載難逢的機會,更是他翕翼半生的謀求。他的雙手早已沾滿鮮血,遍身骯髒不堪,可終曲奏響之際,卻連與仇人一同滾落淤泥都成了奢望。

恍惚間,他甚至想不顧一切地壓下劍刃,可所有的理智都在阻攔--

雖然確實有可能是顧雲天在騙自己、或者即便桑哲真的死了,嵇無風也不會落到必死的境地。

但,他不敢賭,也不能賭。

因為,那是嵇無風的命。

這一刻他再次相信了宿命--

桑哲為了任瑤岸種下的岱輿連箸,反而成了顧雲天用來反制他的牽掣。

種因得果,因果不空。他身負罪業走來,註定道盡途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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