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運來的臉色一下子就灰了,吃到一半的雞蛋差一點吐出來,他趕緊往下嚥,又偏咽不下去,噎在嗓子眼上,一個接一個地打嗝。尚朝貴說:“看你那個熊樣,我也喝一口,別光是你喝,碰上了就沾一沾光。”
陳運來這才把那一口酒咽利索,狠狠地打了一個嗝,說:“好好好……”趕緊叫老婆再炒一個雞蛋,再倒一點酒。老婆一陣風似的跑著,跳著,像一隻讓黃鼠狼追著的雞。陳運來喝道:“你慢一點,嗆死了,這又不是外人,怕什麼?”
這一叫把老婆又嚇了一跳,這些年,老婆已經讓村幹部嚇毛了。其實陳運來這會兒心裡也是兔子看見狼那種感覺。他不相信尚朝貴到他家裡來就是為了喝一口酒,村幹部找他十有九兇,村裡那個批鬥人的臺子怕是閒得發慌了,得讓他上去踩一踩。
尚朝貴在一邊還好像有一些不耐煩,叫道:“快一點,好不容易喝你一口酒,你瞧你這個球勁兒,真是他媽的……”
陳運來的老婆趕快把一盤雞蛋放到他面前,把酒倒在小小的酒盅裡,那酒盅很精緻,好像是銀質的,端在手裡挺重,酒一入口特別的清涼。尚朝貴不說酒好,直說那酒盅好。陳運來在一邊不說話,說酒好可以勸酒,說酒盅好總不能讓他把酒盅喝下去,他只好不說話。
尚朝貴說:“這會兒全村子裡就你這一個王八蛋能炒雞蛋喝酒。”
陳運來比尚朝貴大多了,照他們在村裡排下來的輩分,還是尚朝貴的叔叔輩,不過這些年陳運來在村裡已經臭的像一堆狗屎,他對於人們,或者人們對於他已經無關什麼輩分不輩分了,他自己也把自己看輕了,人家還把他當一個人已經不錯,不敢和別人擺什麼輩分。
尚朝貴又說:“全村裡的人家裡就你還有餘糧,是不是?”
陳運來不說話,他不知道尚朝貴來這裡賣什麼藥。看樣子尚朝貴喝酒是真的,每一口都喝得很暢快,一昂頭一口酒下去,還聽見吱的一聲響,然後聽到吐出一口長氣,每喝完一口就看那酒盅,在手裡還掂一掂,看來,酒倒成了次要的東西。
陳運來的老婆管在那裡倒酒,看到尚朝貴喝完立即就倒上,神情莊嚴的就像侍候一個皇帝。他們心裡也明白這個人也就是這個村子的皇帝,不侍候好他,說不定明天就會有什麼倒黴的事兒。前一任的皇帝他們已經吃夠了苦頭,他們只希望在這一任皇帝手裡他們不要再吃那麼多的苦頭,過幾天安靜一點的日子,哪怕就幾天,他們不敢有再多的奢望。
“你怎麼不喝?”
“我……剛剛喝了,不能再喝了。”
“總不是怕我喝完了你家的酒吧?”
“不是不是,我就是才喝過,怕醉。”
第三章 和投機倒把分子的勾結(2)
“算球了吧你,再喝一斤你也不會醉,哄了王八哄不了我,來,再喝幾盅。這酒盅是你祖上傳下來的?”
“我是從我父親手裡接過來的,是不是祖上的,我也不清楚。”
“算起來你們家到這村裡已經四、五輩了吧。”
“連我算是五輩了。”
“後來你再也沒有回過你的老家?”
“老家都沒人了,回去誰也不認識。”
“用這酒盅喝酒,酒入了口分外的清涼。什麼道理?”
“我也不知道。”
“白用了這麼些日子了。照說你也是在外面天天見點世面的,還弄不清楚這個道理,真是飯桶一個。”
“是。平日裡也不操這個心,只用,用完了就什麼也想不起來了。”
“我看也是。說點正經事兒吧。我知道你狗日的這些年在外面倒驢換馬,蛇道狗道你都走,我想讓你出去給村裡弄一些糧食回來,怎麼樣?”
“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