們盡是些榆木腦袋不開竅,偏要把他的課排在第一節。他那兩撇粗黑的八字眉像掃把,一頭亂糟糟的灰白的頭髮似鳥窩。才過天命之年,便成了垂垂老人。可是解放後他又重新振作、煥發精神。他穿上整潔的中山服,戴副寬邊的近視眼鏡,緩緩的步履,給人以端莊、穩重、慈祥的印象。學生們都很尊敬他,不呼老師,尊稱他作“洪爹”。
他說了幾句坐定後,跟在他身後的尤瑜,將一杯熱茶送到他手裡,然後退到講臺右下方,低下了他那平日高昂的公雞頭,左頰笑靨旁的痣變作豬肝色,不停地顫動,讓人覺得很刺目。
“尤瑜,你怎麼忘了?按照我們商定的程式,現在你應該主持會議,怎麼能這樣萎靡不振?”經洪老師提醒,尤瑜才記起了剛才商量過的事,他瞟了老師一眼,尷尬地走上講臺,像個犯了錯誤的學生,開始了他的檢討式的講話:
“同學們,洪老師說,我們這次選班幹部,要充分發揚民主。這次選舉的程式是這樣,首先提出候選人名單。只要有一人提名,兩人附和,即可以作為候選人。然後由提名人介紹被提名的人的具體條件,說明提名的理由。然後大家充分醞釀。第二,舉手投票篩選候選人,班幹部五名,篩選十名候選人。第三,投票選舉。獲得過半選票的當選,得票最多的人當班長。沒有超過半數選票的,重選。第四,班長領導新選出的班委開會,分配選出的每個班委的具體工作。”尤瑜仍然低著頭,黑著臉,幾乎是帶著哭聲在說話,“剛才洪老師對我的教育,使我深刻認識到,我頭重腳輕,志大才疏,不改變作風,什麼事都辦不成。他老人家說我像只驕傲的孔雀,只想頻頻展開豔麗的尾屏來炫耀自己。但是,當它的尾屏展開了的時候,人們雖然也為它的華麗的羽毛而讚歎不已,但同時也看到了它的最骯髒的部分一一粘著臭屎的屁眼。捫心自問,我怎麼能與孔雀相比,孔雀渾身有華麗的羽毛,而我則沒有一片像樣的毛,我擁有的只有它的最骯髒的部分,是隻令人可憎的烏鴉。只能讓人噁心,讓人忍無可忍,令人啼笑皆非。我還想當班長,那真是癩蛤蟆想吃天天鵝肉。還是竹海同學說得對,‘年輕人生命力旺盛,只要不是病入膏肓,無可救藥,一般的大病小病,都可以抗過去。’‘嚴冬過後是春天,來日方長,你一定能待到山花爛熳時節。’竹海的話鼓勵鼓起了我的勇氣,我在哪裡跌倒,就在哪裡爬起來。同學們,請大家反覆斟酌,掂量輕重,選出我們班最理想的帶頭人。我現在缺點太多了,當幹部不合適,如果我將來改好了,再請大家投我的票。”
“尤瑜同學,平日你高踞雲端唱高調,今天站到地上來了,倒說了幾句實在話。”尤瑜的話才落音,一位個子矮矮墩墩的人霍地站起來了。他體胖頭圓臉也圓,面板細嫩,白裡透紅,彷彿只要指頭彈一下就會破。可是,他外柔內剛,說起話來,有稜有角,處事果決,要是他決定前行,十頭牛也拉不回。他的圓眼掃視了一下全場,劈頭蓋腦說開了,“上初中,我與你雖然不在同一個班,但你那三根骨頭四根筋,我清楚不過了。你是浮頭魚,一眼大塘,只要有三條你這樣的魚,整眼塘裡就會掀起大波浪;你是山溪水,山洪一來,滿江流,山洪過後,底朝天。你熱情有餘,到堂勁不足。自開學以來,你做了許多工作,但這只是新開張的茅廁三天香,三天以後你就不會管,就會弄得到處臭氣熏天,大家都受不了。你如今口頭雖說不想當班長,可是,你這是以退為攻,心底卻只想圓你當班長的春秋夢。我看你不要自作多情,霸佔茅坑不屙屎。你還是收起你那把臭淹菜,讓位於賢吧。”
“永,永遠同學,你說,你說……”
“胡潔,你結結巴巴說不清,還是讓我先說幾句。”一個人霍地站起來說。他個頭不高,頭髮猶如一團亂麻;凸顴骨,高鼻樑,削瘦的臉上佈滿了青春痘。他說話句句帶刺,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