飛雪簌簌,寒風呼嘯,間虛谷中上下一白,這是拓玄羽的軍隊被困在這座雪谷的第六十九天。
營帳外,幾個姑墨國的小兵正值守在風雪中,其中有個年紀最小的忍不住牙齒打顫,衝著身旁的同伴低聲耳語道:
“你說,這場雪什麼時候才會停?咱們跟著羽將軍,還能……還能走出這座雪谷嗎?”
那小兵說著扭過頭,透過營帳的一絲縫隙看向裡面,床榻之上正躺著一道昏迷不醒的身影,小兵一邊憂心看著,一邊嘆聲道:
“將軍,將軍還能撐多久?我今日去給他換藥時,竟發現他連臉頰上都開始透出藍色的紋路了,你說咱們將軍也會一點點,一點點變成像赤奴人那樣的……藍焰怪物嗎?”
“呸,別胡說八道了,將軍吉人自有天相,援軍一定會帶著解藥趕來的!”
“援軍真能及時趕到嗎?他們若是再不來,只怕咱們,咱們全軍就要……葬身在這座雪谷之中了啊!”
冷風拍打著營帳,人心惶惶不安,誰也不知道,這場雪究竟何時才會停下?
如今赤奴部落已然吞併了海上大半小國,息月寒的修羅軍隊詭異而強大,普通士兵的血肉之軀根本難以與他們抗衡,修羅大軍就像一團藍色的妖火,將所過之處燒得寸草不生,他們一路攻城掠地,幾乎戰無不勝,卻唯獨遲遲拿不下姑墨國,反倒僵持了數月,只因一人率軍擋在了他們的身前,而這人,正是姑墨國的戰神——
羽將軍,拓玄羽,也是曾經東穆國的越侯之子,越家軍的少帥,越無咎。
他此前被困在了可怖的修羅陣法中,好不容易突圍出來,卻是中了那藍焰劇毒,整個人昏死過去。
但蹊蹺的是,尋常人中了藍焰之毒,早就渾身腐爛而死,而他不僅撐了如此之久,身體也沒有一絲腐爛的跡象,反倒是面板竟漸漸透出詭異的淡藍色,一頭原本墨黑的長髮間也多了幾縷藍絲,就像息月寒如今的模樣一般,不,確切來說,越無咎的程度又比息月寒更深一些,因為他的臉上也開始顯露出藍色的紋路了——
那張原本丰神俊秀的臉龐上,如今自額角處開始蔓延出數條藍色的紋路,它們纖細而蜿蜒,遠遠望去,便好似在臉上綻開了一朵藍色的幽蓮般,竟帶著一股奇詭而又邪魅的美感,宛如化妖。
狂風獵獵,飛雪紛紛,外頭的聲音隱隱約約地傳入了帳中,床上那道頎長的身影似有所感,修長而蒼白的手指動了動,濃密的睫毛也輕顫了幾下。
“括,括蒼谷……”
雙唇翕動間,幾個字輕渺渺地溢位唇齒,那是越無咎顛倒混亂的夢境,他已被困在其中太久了。
他夢到曾與父親經歷的括蒼谷一役,那時也是大雪封山,他們苦苦等待著援軍的到來,便如同他今時今日的處境。
一切彷彿重演了一遍,只是這一回,他的身邊再沒有父親,再沒有越家軍了。
夢境倏然扭轉,又來到了皇宮之中,除夕當夜,高高的佛塔上,那身紅色披風悽美動人,決絕地縱身一躍,血染白雪,刺痛了他的眼眸。
一晃來到了城郊的竹林中,他單槍匹馬截殺幽州蘭氏,卻渾身是血地靠在樹下,聽到了世間最殘酷的真相,萬念俱灰之下,一支鋒利的長箭穿過風雪,護住了他的性命,他倒在了一個熟悉柔軟的懷中,聽到少女哽咽的聲音在耳邊響起:
“阿越,沒事了,我來了,我來帶你回家,你撐住,我們回家……”
回家?是啊,他要跟她回家。
支離破碎的夢境最後,竟迴盪起了一串清靈的鈴鐺聲,眼前是赤奴部落的那座王室獵場,他們遙遙相望,呼嘯的山風掠過少女染血的裙角,她滿臉委屈,潸然落淚:
“阿越,我很想你,我真的……好想好想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