羊皇后此刻穿著大紅喜服,珠簾玉飾,環佩叮噹。不愧為一朝國母,身陷囹圄之境卻能顏色沉穩,一行一舉盡顯雍容。只是蒼白的臉色和微顫的雙唇,顯示她心中的不平靜。
劉玄明金口開,將羊獻容收入劉永明府中,封中山郡王妃。劉永明喜笑顏開,羊獻容卻只神色悽然地看著端坐一旁的司馬熾。
“丰度兄,朕為卿嫂做的安排,卿以為如何?”劉玄明很有興致地看著司馬熾
“中山王英勇雄健,氣度不凡。嫂嫂跟了他,定能安樂無虞。陛下皇恩浩蕩,臣替嫂嫂謝過陛下!”
說完把酒一揖,一飲而盡。
羊獻容看著他的眼神驟然變成了絕望,因為痛苦緊咬了雙唇,盈盈有淚光。
幾乎是一瞬間的直覺,我覺得她與司馬熾並不似普通叔嫂那般單純。羊獻容風姿卓越,就算同時與劉永明、司馬熾和先帝有瓜葛也不奇怪。這樣想著,我覺得自己眼力尚好,很能看懂男女情事。
隨後玄明問起司馬熾的梁皇后。我也有些好奇,當日在林苑龍輦下,與他執手溫柔相視的那位清麗女子,如今何在了?
“洛水渡河時,離人擁塞,蘭璧與我們失散了。”他眼中是難掩的悽愴之色。
戰火連天,行人離亂,路旁多死骨。在這世道中,柔弱女子獨自流散恐怕凶多吉少。司馬熾自然也意識到了。
“竟有此等禍事!真天妒紅顏哉?”玄明痛心疾首。
為阻止司馬一家西逃長安,中山王在玄明的授意下,一把火將晉皇室備在洛北渡口的舟楫焚燒殆盡。致使司馬熾一行只能與逃難的災民一道,冒著烽煙盜匪之禍,從西津渡河。人潮湧擠中,有人流離失散是再尋常不過的事。玄明這兔死狐悲的模樣,我認為不甚厚道。
“卿乍失女眷,起居無人照拂,想來必是辛苦。朕予賜一名佳人何如?”
說罷他含笑幽幽地轉過頭,若有所思地看著我。然後,他說:
“劉小貴人乃名士劉殷之孫,今賜予卿,望卿善待。”
作者有話要說:
☆、第 9 章
幼時我家後院曾植一棵桑槐。雖算不上參天古樹,但經年累月下來也長有幾丈高。那時頑皮,常在樹上攀爬玩耍。怎奈河路走多了難免溼鞋,老樹爬多了就難免摔跤。有一次我終於失足,從高枝上掉了下來。幸好,被當時立於樹下的家僕接住,傷無大礙。
可是,從高處下落時的那種空虛飄渺,那種手足無措、無依無託,卻在我幼小的心靈留下陰影。自那以後,每至高處,就會心慌息窒、頭昏腦脹,落了畏高的病根。
如今端坐龍椅旁的我,好像回到了幼時的槐樹上,正自高處往虛空中掉落。我緊緊抓著座椅,等著觸底的那一瞬,誰知這回,樹彷彿也隨人長高了,竟久久落不到實地。
我聽見自己的心怦怦巨響,彷彿與周圍一切同入太虛,天旋地轉,無法呼吸。恍惚中,我看見靳月光唇邊得意的傾國笑容、麗芳姑姑憂慮的蹙眉,和祖父劉殷在座下不明所以的錯愕。
司馬熾說了些什麼,彷彿是婉拒之辭,我聽不分明。可是今時不同往日,他一介命懸他手的廢帝,說什麼都顯得蒼白荒涼。
太監扯尖了嗓子喊“封會稽郡國夫人,食邑三千戶……”,我頭痛欲裂。
我就這樣混混沌沌、無依無托地被帶下殿,回寢宮,沐浴,薰香,更衣,妝扮。直到我身著絳紅華服,頭戴雀翎珠冠,被帶出東蘭殿。驟然風起,我通身透涼,指尖觸到了身上華服嶙峋的紋理。
行至東華門時,我在一群太監宮女的驚呼中,回身往常春殿飛奔而去。
時值八月望,天上一輪圓月靜懸。我提著大紅喜服的裙裾,奔在細長的寧平甬道上。風獵獵有聲,帶起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