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賊見識有限,自然不如陛下般高瞻遠矚!但在福建,其地位的確已經無人可動搖。經此約法後,恐怕更沒有人相信他是個竊國權奸。今後無論想幹什麼,都有無數人前仆後繼為其開道了!”黎貴達不著痕跡地送了忽必烈一記馬屁。內心深處,卻不認同忽必烈的理解。
對於文天祥,黎貴達的感覺一向很複雜。一方面,他佩服文天祥的人格和能力,以及他身上那種為了國家不顧生死榮辱的精神。另一方面,他卻恨文天祥不符合自己心中的完美形象,恨其不採納自己的建議,甚至不重用自己。或者說,他最恨為什麼自己不是文天祥,或者天書的好事為什麼沒讓自己遇到。這種敬畏與惱怒交織的感覺讓他的表現一直很矛盾,幾乎無時無刻,都想與文天祥背道而馳,指摘其錯誤。但當別人說起文天祥的錯誤時,黎貴達內心深處,又會想到,文天祥也許是對的,只是世間除了自己,沒有人能瞭解他的作為。
自己是文天祥的知己,是其勁敵。除了自己,沒人能瞭解他,毀滅他。同時,也沒人配了解他,毀滅他,甚至忽必烈也不能。自己與他就像周公謹與諸葛孔明,整個時代必然被自己與他所照亮,其他所有人,不過是摺子戲裡的龍套和陪襯。黎貴達想著,想著,目光中露出了幾分痴迷與瘋狂。
“朕也不一定是見識就高於他,而是我們蒙古草原上有個規矩,叫追隨強者。做強者的奴僕並不丟人,因為強者是世界的主宰,只有強者才能給大夥指引正確的方向,帶領大夥開闢領土,應對劫難。所以,當年以木華黎、者別這樣的英雄,都匍匐在成吉思汗腳下,甘為大汗的鷹犬。而你們南人呢,雖然有天地君親師的順序,卻個個都以為自己是天下第一人,除了自己,別人都是傻瓜笨蛋,所以有力量也不能向一處使。文天祥的辦法,可能是不得不為的辦法。”忽必烈不理會黎貴達的馬屁,自顧自剖析起來。
看到大汗終於解開了心中疑問,呼圖特穆爾也很高興。雖然他覺得南方的事情未必就如此簡單,但今晚得知的火炮規格和配製,又能推算出文天祥短時間沒有力量給帝國的南方製造更大的混亂,已經基本上達到了召見黎貴達的目的。
追隨強者,可怎樣才能判斷誰是最強呢?追隨錯了怎麼辦?黎貴達在心中反駁道,望著忽必烈明澈而自信的眼神,腦海裡,突然清晰地想起文天祥的幾句話。
當年破虜軍剛剛打下福州,文天祥在福建北三府試行選舉,以應對士人不肯出門做官的尷尬局面。黎貴達曾經質疑文天祥的做法,認為其過於異想天開。
當時,文天祥曾經說道:“縱使不能抓住機會,讓這個時代進行一場哪怕是簡化的普選,至少,也要慢慢訂立一個契約,把平等訴求以文字的方式表達出來,寫進律法,讓後世追求平等的人,從此有一個法律依據。”
當時,文天祥的目光,與此刻忽必烈的目光一樣堅定。
那一刻,文天祥還說道:“新政一時有缺陷不要緊,大夥可以慢慢改,慢慢修補,甚至根據現實做出退讓。怕的是以缺陷為藉口推脫,明知這樣做有好處也不去嘗試。這樣無限迴圈下去,整個民族會永遠沉淪,永遠拘泥於古,不再向前!”
黎貴達發現,自己終於明白了文天祥的真實意圖,但他不想說出來。說出來,估計忽必烈也聽不懂。
第三章 天下(四)
“費了這麼大力氣,只為制定一個讓眾人都不痛快,卻都能接受的契約!”張弘範搖搖頭,慨然長嘆道:“宋瑞所謀過於深遠,非我輩輕易能及也!”R0?/…g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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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刻,他正坐在自己的軍帳中,與兒子張珪一道品評最近發生的天下大事。南方的來的報紙,就擺在父子之間的桌案上。
自從奉旨北返後,張弘範的身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