計無論文天祥說什麼,大夥都跟著喊:‘皇上聖明,皇上高瞻遠矚!’”張珪壓低聲音,笑道。
“的確如此,那些人呢,嗨!只忠於皇帝,卻不在乎誰當皇帝!”張弘範被兒子的俏皮話逗笑了,蒼白的臉在爐火的映照下,慢慢恢復了幾分血色。
“可這樣做,他對兩浙豪傑,就失去了號召力。不如暫時讓宋帝在頭上當擺設,做一個曹操那樣的權相。這是第二種辦法,比第一種辦法代價小。不過,難度更大。其他臣子肯定不會甘心如此,一找到機會就得攪得他背後雞犬不寧。除非文天祥真橫下心來,像曹操一樣,把反對者全殺了,然後派心腹把皇帝看管起來!”張珪想了想,又主動推翻了自己提出的第一種辦法。
“這種辦法比第一種好多少,效果如何呢?”張弘範笑著問。
“短時間有效,時間一長,內部異變又生。就像當年曹操,終其一生都在忙著內部滅火,白白讓蜀漢和東吳得到喘息和自立的藉口!”張珪低聲答道,突然覺得很沮喪。自己原以為正確無比的看法,擺到文天祥那個位置,居然全是臭棋。
“殘宋的政局,非改不可。否則,文天祥與大元之戰,屢戰屢勝則已。一旦小敗,難逃與韓侂冑一樣的下場。”張弘範愛惜地拍了拍兒子的頭,笑著指點。
北方漢人世家有自我培養後世接班人的傳統,父教子,兄教弟,如此,才能把家族的繁榮一代代延續下去。在這方面,董家與張家,都是其中表率。董文柄教弟,還曾傳出一段佳話來。
但董家不如張家,董文柄死後,其弟董文用的表現一直平平。而張家,張弘範可以確定,只要關鍵幾步處理得當,在張珪手上,家族實力絕對不會比在自己手中差。
“文天祥百戰百勝亦不可,如今很多破虜軍將領眼中已經只有丞相,沒有朝廷。他百戰百勝,肯定有人謀劃著給他黃袍加身。屆時,即使他不想反,也只好反了!”張珪順著父親的思路答道。
“即使他能控制住破虜軍,不讓黃袍披在身上。行朝君臣感覺到他有黃袍加身的機會,也將在不知不覺間逼著他反!這就是文天祥的困局,解不開這個困局,大宋想重新崛起,就是一句空話。況且大元朝不會給他太多思考時間。”張弘範點頭總結。
這種困局,其實不僅僅將文天祥困在其中。古今權臣,無一個不受其所困。只是大部分情況下,外邊沒有一個強大的敵人虎視眈眈,權臣們或進或退,能慢慢地將死結梳理開,圖個一生平安。
而文天祥沒有這個機會,內外條件決定,他退亦是死,進亦是死。
“咯、咯咯、咯咯!”張珪對著爐火,居然開始打冷戰。年少的他從沒想到政治鬥爭會兇險到如此地步,比戰場上的刀光劍影,沒有半點遜色之處。
“這就是文天祥的高明之處,放著權臣不做,卻費力不討好地去立個契約。原來那個框架不打破,他的結局只能是身敗名裂。而一旦跳出原來的框架,約法就取代了龍袍,成為天下最大。他進也罷,退也好,反而能從從容容!”張弘範抱著自己的雙肩,以極低的聲音說道。
這是他花費數日時間,才終於參透的一步棋。與下出這一步棋的人做敵手,沒有敢言自己有勝算。
也許,現在把這些東西教給張珪,超過了他的理解能力。但能做到這一步,張弘範覺得很輕鬆,也很滿足。
平宋之戰,張弘範內心裡承認自己敗了。但失敗,也讓他就此明白了一個道理。什麼浩蕩皇恩、什麼金口玉言,一言九鼎,那些都是靠不住的東西。大宋也好,大元也罷,世間最靠不住的情分,就是君臣之間的情分。無論誰做了皇帝都一個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