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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悶得慌,想找個人一起玩。

虎子被丟去了奶奶家,青豆也隨暑氣歇了聲,鑽進書坑,洋洋哥哥正在準備高考,只有他沒事幹,整日閒聽樹上聒噪的知了聲。順便還從顧燮之那裡瞭解了只有公知了會發聲的沒趣資訊。

「我爸媽上北京去了,沒人。」

青豆合上書本,揉揉眼睛,想著自己確實好久沒看電視了,帳子一撩,心裡劃過句自己撰的臺詞:妖精要出洞了。

虎子家有一臺電視,雖然三不五時沒訊號,卻是那棟筒子樓裡唯一的電視。

為這電視,一些高貴的鄰居會屈就地跟張藍鳳聊聊家常,蹭兩眼新鮮。

青豆和虎子那麼好,卻只去過兩次。原因她沒說過,但她猜虎子知道——

張藍鳳看見她,總要防賊似的把一些吃食藏起來。

一次青豆離開,在樓道里聽見她大聲問虎子,怎麼少了個饅頭,饅頭呢?她數了有三個的,怎麼只有兩個了?饅頭呢?饅頭呢?饅頭呢?

青豆帶著「饅頭呢」三個字入夢,待噩夢醒來,她管住了自己嚮往電視的腿。

顧弈媽媽不同,她見到青豆會主動開電視,會笑,會親切地叫她豆兒,會給她拿麥麗素,走前還要塞兩顆大白兔奶糖。

青豆對她已不是普通喜歡,而是崇拜。

鄒榆心是「解甲歸田」的文工團女兵。聽說,她在軍區文工團是跳獨舞的演員,風頭一時無兩,嫁人了也風光不減。

她熱情好客,家中精緻,打扮得宜。夏天時,她一身剪裁得體的喬其紗裙子,飄飄裊裊似仙女,國慶時,鄒榆心會穿凡爾丁料子的軍裝,墊肩把她略顯單薄的身體墊得格外威嚴,深冬時,她穿軍大衣,栽絨領子託著張笑意張揚的漂亮臉蛋,驕傲地穿過家屬院。

她一度是青豆心中最美的女人。

青豆曾「巡演」的作文裡,有一篇命題作文就是《最美的女人》。

同學們寫的都是自己的媽媽,吃苦耐勞,扛起家中整片天,青豆寫的是鄒榆心,從容大方,美得百變。

這幾年每年都有數以萬計的軍人轉業走入基層,建設社會主義。上下班高峰時,街上有穿軍裝的年輕人只多不少。青豆隔著玻璃窗戶,長久地望去,等人去街空,眼睛裡恍惚還有一抹綠。

但她沒有見到一個比鄒榆心更漂亮的軍裝女人。

今日大人不在,青豆央求顧弈給她看看鄒榆心的軍裝。

她撫過八一軍扣,小心地踏進三接頭皮鞋,又迅速抽出腳。

她問顧弈,你媽媽跳舞美嗎?顧弈點頭,說挺好看的。

到現在,鄒榆心都要早起壓腿,沒事就大踢腿、跨掖蹲。

青豆又問,那你會跳舞嗎?顧弈想了想,鄒榆心教過他交誼舞。

哇!交誼舞!

青豆四肢長出了青澀的優雅。體育課丟沙包時,她會享受高高抬起手臂再緩緩放下的過程,刺槐花開,她也積極摸黑去摘花,她覺得伸手摘花這個動作很美。

顧弈說他會跳交誼舞那刻,她的肩膀確實有細胞踴躍。

但該死,這幾年嚴抓流氓,男女跳個小舞就可被判流氓罪,青豆上次經過派出所,看到幾個人因為聚眾跳舞,男的剪掉褲腿,女的剪掉頭髮

於是她只是點點頭:「嗯看電視吧。」

《南城日報》中縫有電視節目的時間表。也就兩三個臺,中縫夠塞一半內容,再往下是一些尋人啟事、徵婚啟事和訃告。

今天有《燕子李三傳奇》、《聰明的一休》等,這個時間點開始的是《葫蘆娃》。

他們坐在顧燮之與鄒榆心的房間,看得全神貫注。聽到「妖怪」這詞,兩人默契地對視傻笑。

笑完又覺得空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