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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夜細雨。
一日媚陽。
黃昏時分的楚丘,日薄西山,彤雲蓋天,空氣中依然瀰漫著縷縷揮發不散的血腥之氣。這味道雨水洗不掉,太陽曬不消,吸入人的鼻中,留下刻骨難忘的悲憫和傷痛。
不管你是敵,還是友,此刻記得的唯有一戰之後遁逝在這塊土地上的無數英魂。
這個亂世……殘忍得讓馬革裹屍變成了勇士們再也逃不脫的最終歸宿。
我蹙眉,擱下了手中掀起的帳簾,挪挪身子,坐到了車廂最裡側。
帳簾垂落的剎那,穩坐一旁、一直神色不動的無顏卻突然皺了一下眉,伸手再次撩開帳簾。
此時馬車行在一處高坡上,俯視正可見駐紮在高山腳下諾大平原上的楚軍軍營。
無顏望了一會,目光一閃,忽地喚我:“夷光,過來。”
“怎麼?”我湊過去。
無顏不言,凝眸望著山下。
我順著他看向的方向瞅過去,只見前方兩座並佇狹窄的山丘間有一支運著糧草的軍隊急急賓士。若非見有人自那裡走出,憑著肉眼之障,絕不會有人發現那條隱在密處的山道。
我想想,有些疑惑:“邯鄲離楚丘不遠,五國為戰事儲備的糧草兵餉皆會囤積在離都城不遠的國倉。可是我們沿途走來並沒有發現這支運輸糧草的軍隊。是我們繞路錯過了,還是……”
無顏抿唇,看著不遠處的楚丘行宮:“這糧草不是來自邯鄲,是來自那座行宮。此山道可由行宮直通楚軍軍營。”
“那行宮是楚軍囤積糧草的地方?”
“丫頭剛才說了,各國的糧草皆積在離都城不遠的國倉,楚丘離邯鄲甚近,若我所料不差,那行宮就是他們的國倉。”
我看著山下那自山道中不絕而出的糧草車架,不禁皺了眉:“這麼說不管晉穆此戰如何打,楚軍的糧草需求永遠都不會是問題。”
無顏點頭:“對。楚丘是堅城,而且只要凡羽不出山,晉穆就永遠也拿不下楚丘。久戰下去,必定是遠師勞頓的晉軍吃虧的多。”
我聞言思索,腦中陡地有念光一閃,我轉眸瞧無顏,擔心:“楚丘既離邯鄲如此近,那邯鄲那邊楚桓一死,都城變動,王位之爭,凡羽可隨時趕回去擁軍逼宮,那聶荊和南宮豈不會危險?”
無顏微笑:“丫頭顧慮極是,不過楚桓是何許人?你放心,他已控制了邯鄲形勢,凡羽的父王和他弟弟衝羽都已是楚桓的階下囚,邯鄲的一切訊息均對外封鎖,天下人目前尚不知其中變故。”言罷,他放下帳簾,將我一併拉了回去,伸臂攬入懷,口中輕輕嘆息。
我抬頭看他,握住他的手:“怎麼了?”
他低眸,目中含笑,臉上神情卻複雜得很:“就快到晉營了。”
我忍不住笑,故作不明白:“你擔心什麼?”
漂亮的眸中有清澤來回流轉,他俯下臉,輕輕覆住我的唇,低聲呢喃:“什麼都擔心。也什麼都不擔心。”
我眨眨眼,輕聲笑,揚手勾住他的脖子。
勒在腰間的手臂倏地收緊……
過了楚丘。
暮色已濃,遠山黛黛,遙見漸暗的天際下有白色營帳此起彼伏,篝火燃起,紅光燎燎,照亮了數不清的明黃旗幟,漫山飛搖。戰鼓聲響,有呼喝震天,攏聚在營帳之側平野上演練排陣的黑甲軍退回似潮水翻滾,有條不紊,迅速決斷,氣象肅殺威嚴,遠在十里之外便能覺其騰騰煞氣。
無顏攜著我跳下馬車,眺目望了一會,笑道:“昨日剛戰完,今日就整軍操練。他倒不服輸。”
我撇唇,糾正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