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擔心。若是以前,他從不會這麼猶豫不決,他向來是果斷決絕的,可他現在徘徊了,萬一出事了呢?不願意有萬分之一的危險帶給她,不如讓她離開,至少現在,阮棠綾還有離開的機會。
回西懷,回黑沙漠,一切從頭開始。
秦拂玉突然自嘲地笑道:“可我,也想回黑沙漠呀。”那裡雖然乾旱貧瘠,卻有那麼一批人,日思夜想地要回去。
季微明又是一頓,突然堅定道:“我們都會回去!”
“如果我們回去了,你又如何讓阮棠綾相信你?”秦拂玉到底是個姑娘,更能理解阮棠綾的心思,“季微明,你開始患得患失了,又如何還能堅定地走出去?”
無言。
懷裡的女子在冷風中縮了縮,更貼近了些想要索取他身上的溫度,季微明便抱得緊了些,想要把自己的溫度分一半給他。
秦拂玉快速走了幾步,擦過季微明的肩,走到前頭,回眸深深看了一眼。她知道已經不再適合問季微明瞭,玄天夜色下的青色身影越來越遠,直至消失。
他便蹙眉嘆了一聲,棠棠,若不是你,我又如何如此兩難。
想留,怕生死,想走,怕傷害。
阮棠綾便隨著他的嘆氣也嘆了一口,悠悠的,緩緩的,差點兒讓季微明以為她一直都醒著。
於是加快腳步回府,將她抱回了喬木軒。
喬木軒的燭火又亮起,掖好被子,打了盆熱水,替她拭了滿臉的酒氣,看她閉眸不安的容顏,還有一聲沉沉的呼吸。
醉意中的阮棠綾知道,季微明就在身邊,可怎麼也睜不開眼。
想問問什麼是真什麼是假,只怕讓一切更加尷尬。
她一直沒敢告訴他,她相信超越生死的愛情,卻不相信超越生不如死的愛情。
可惜她什麼都不知曉,亦不知曉對面碧槐軒裡碧衣女子為何救她護她,夢裡還一直問季微明為什麼騙她。
還沒有問到答案季微明就走了,想拽拽不住,恍若指間沙,縫中時光流逝,是好年華里的那個如松如竹的他,還是彼端高雅如金色曼陀羅的他。
季微明一直坐在榻邊,看她忽而蹙眉忽而笑,便知道她在做夢,夢裡定是有他的,於是嘴角浮起一絲微笑,獨願她安好。
直到她沉入夢中安睡不再輾轉,方才小心翼翼地離去,滅了燭火關上門,不是往臥房,卻是往書房。
他欠她十本畫,還需補上。
☆、第29章 一場浮雲
長夜靡靡,有人醉臥床榻不省人事,有人鼻青臉腫不知生死,卻還有人伏在案頭奮筆疾書。
等到第二日早上阮棠綾醒來的時候,只覺得頭痛欲裂,獨獨記得自己跟著陸尋風去酒肆喝酒,至於後來怎麼了,她什麼都記不起來。
好好地躺在榻上,就說明昨夜相安無事,阮棠綾下了床,嘀咕了一聲那“明天”後勁好生厲害,卻也還不至於到老者所說的見不著太陽,一開房門,頓時驚訝。確實不見明天的陽光,天邊霧靄沉沉黑雲壓境,似是要下雨了。
府內安靜,對面碧槐軒的門是關著的,阮棠綾的腦海中浮現昨夜未醉前的場面,心頭便似有苦水翻了上來,憤憤地咬了咬牙,轉身,去了陸尋風那裡。昨天跟陸尋風在一起,想必要回來,那也是跟陸尋風回來的。
可她到了陸尋風的門前頓時就站住了,裡邊兒隱隱有呻|吟,就好似被人狂打了一頓,聽起來挺疼的。她便想,難道是昨晚喝多了回府路上摔了個大跟頭?於是便推門進去,在看到陸尋風的那一剎那如遭雷劈!
她一點兒都不記得昨晚有人打劫或是圍毆他們,為什麼眼前此人眼圈黝黑滿臉淤青,鼻子上的血剛止住,原本還算乾淨俊秀的小生變成了這副邋遢窘迫的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