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朗茳……”
“別說你沒有,你有想過的,你們班的辯論會,辯論老師用一生支援貧困地區的可行性,你是支援的,你說要是有機會你一定會去,呆一輩子又怎樣?看著孩子們衝出大山尋找到更好的路,你的價值也就實現了,一個人若能實現自己的人生價值,再苦也沒關係。當然,我知道你不會去,因為我還在這兒”,顧朗茳一下一下地吻他,“可是季斐,我只想事事順著你,沒想過因為我而讓你放棄什麼。”
“這幾年我們幾乎沒怎麼分開過,那次你跟同學去南海玩,電話裡說了句想我,我人在國外直接就飛過去了,你那時候既高興又內疚,覺得自己不該說那句話,害我以為你離不開我特地趕過去。可你不知道,是我離不開你,你不知道我見不著你時的感覺,一兩天還好,兩三天勉強,久了晚上根本睡都睡不著。”
顧朗茳沒有說謊,他因為比別人多活了一輩子,在學習跟事業上都佔了大便宜,可心理卻多了個毛病——他經常會有種不真實感,覺得自己根本沒重活一次,一切不過是場夢。
尤其是回家的時候屋子裡空蕩蕩的,季斐不在,一切都處於一種令人窒息的沉靜中。一個晚上他可以忍,兩個晚上可以忍,可是時間一久,心裡就有種無法抑制的恐慌。他忍不住把屋內的燈都開了,開完後才想起季斐不在,跟著導師去異地開會了。他看著空蕩蕩的房子就發慌,忍不住一個人悶聲抽菸,抽完後卻心更慌,忍不住打季斐的電話,或者乾脆搭了飛機跑過去,聽到他的聲音,看到他的人,他才覺得安心,隱隱覺得,便是夢也不怕。
長夢不醒,便不可怕。
因此在季斐的印象中,他與顧朗茳分開從沒超過三天,三天一過,再遠的距離顧朗茳都要飛過去,那種夜半而來風塵僕僕的樣子常常讓季斐既開心又心疼,覺得自己實在太拖著他了,卻不知道是顧朗茳自己受不了,離不了他。
顧朗茳知道這是不正常的,私下裡甚至偷偷去看過心理醫生,可是看了兩次也看不出個所以然,心一橫,乾脆不管了,心想,反正他倆是要一輩子在一起的,離不開就離不開吧,他的季斐不會嫌棄他。
他知道季斐想去支教,他知道自己應該支援季斐,彌補他心中那個小遺憾,他是有想過陪著一起去的,可他怕忍不住,忍不住在爬山路的時候揹他,忍不住不讓他幹那些亂七八糟的事,忍不住一氣之下直接甩鈔票讓人路修了,把學校蓋了,把教師請了……更忍不住,直接把季斐就找回來了。
可是那樣做的話,即便季斐不生氣,必然也是要失望要遺憾的。
他隱隱知道季斐的決定,出去這一次,以後就徹底斷了當鄉村教師的想法,永遠陪著他在首都過他習慣的生活。
他不忍心叫他那樣一個小小的心願也落了空。
所以他忍了又忍,終於讓他一個人走了。
只是中途多少次他看著袁何遞過來的關於延寧小學的資料,落後的不成樣子,尤其是一張照片裡季斐穿著肥大的粗灰布褲子,挑著兩桶水坐在半路的石階上休息,光線不太好,石階上的青苔幽暗暗的,季斐微低著頭用手抹頭上的汗,顯得很疲累,顯得不太高興,顧朗茳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他不知道為什麼突然想起上輩子再見季斐的時候他的雙腿已經有些跛,連行走都不再敏捷,帶著自己在老舊的小巷子裡穿行。
他瞧著只稍稍被人鑿了些石階子的崎嶇山路,心想這要是摔下去,雙腿就真的要廢了,完全忘了如今躺在病床上的是自己。
那一刻,他電話都提起來了,想告訴季斐他一不小心跟人撞車了,躺在病床上難受的很。
他知道,只要他這麼一說,季斐一定立即就回來了。
電話都已經撥出去了,他瞬間回神,飛快地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