股掌之間,虧他願意捨命去守衛愛情,原來是不堪一擊的自欺欺人!看來當初沒有答應帶她私奔是對的,她太年輕,只可同富貴,不可共患難。
他失望透了,也冷靜下來。再不需要身邊人苦口婆心,他痴傻了那麼久,被她弄得神魂顛倒,也是時候該清醒了。
默默坐了一陣,幾個千戶眼光如梭,雲尉試探道:“咱們再往前趕一程子,二十里外還有一個渡口。”
他冷冷一笑,下個渡口還是不停靠怎麼辦?再往前麼?再往前該到北直隸地面了,難道一氣兒追到通州碼頭?
“去牽馬,回南京!”他聲氣兒不高,站起來霍然轉過身,彷彿一下子跳出了輪迴,仍舊是那個殺伐決斷的東廠提督。
馬蹄聲她聽不到,耳邊只有船頭劃開水浪的激盪。
艙裡燈火朦朧,音樓坐在月牙桌前,呆滯的眼神、慘白的臉,也不哭,只是定著兩眼看那燈豆。
彤雲有些著急,“主子,你要是難過就哭出來,我關好了門窗,他們聽不見的。”
她不應她,過了很久才問:“老君廟……過了麼?”
彤雲應個是,“早就過了,岸上的人八成已經部署好了,先頭只要您張張嘴,咱們這會兒沒準在東廠的馬車裡。”她無奈看她,“但是奴婢知道,娘娘這麼做是為肖掌印好。真要不管不顧走了,也就一時的痛快,後頭不知道會遇見什麼樣的險阻呢!我覺得娘娘做得對,喜歡一個人應該盼著他好,就像一朵花兒栽在花盆裡,看著那麼喜人。您養它,天天給它澆水施肥,它必定開得更燦爛;可要是您手癢癢把它摘下來,至多不過半天,它就死給您看了,何苦來!肖掌印就像那朵花兒,您遠觀吧!以前咱們在宮裡對他垂涎三尺,這回南下一趟他差點兒沒成您的人,您已經掙足面子了。”
明明是勸慰她的話,她聽著聽著卻泣不成聲了。扒著桌沿蹲下來,胸口痛得沒法呼吸。他一定很恨她,恨她爽約。她應該在登船前和他說清楚的,說清了也許就放下了,不用來回折騰了。可她當時不能說,那麼多人,那麼多眼睛都看著,萬一有個閃失,豈不是大禍臨頭麼!她也想過留信給他,但是信裡寫什麼呢?恐怕提筆盡是對他的眷戀和不捨,讓他陷進更大的痛苦。
她回宮,就不想和他有其他牽扯。與其處處照應露出馬腳,不如讓他恨,視她於無物。宇文良時不是拿她威脅他麼?只要沒有她,南苑就不能把他怎麼樣。她顧全他是沒錯,只可惜了她的一片情!她對美好全部的嚮往都在他身上,現在丟了,她註定精著來光著去,還是一無所有。
彤雲來攙她,給她掖眼淚,“過陣子就好了,時間一長慢慢忘了,您還可以像剛進宮那時候一樣。”
“好不了了……”她顫著聲說,“我這輩子都好不了了。別人兩情相悅可以在一起,為什麼我不能呢!”
彤雲看著燈底那片黑影嘆息,“不是的,有情人終成眷屬,那是戲文裡唱的。您沒看見,天底下傷心的人多了,各有各的難處。”
她不知道別人怎麼樣,反正自己快要堅持不住了。她坐回杌子上不言聲,笸籮裡放著個花繃,是她繡的半朵牡丹。她伸手拖過來,一支針插在花瓣上,她拔下來,狠狠扎進了指腹。手指痛得厲害了,心裡就會好受很多。她看著血湧出來,一滴兩滴,很快染紅花蕊。
彤雲一個疏忽沒瞧她,突然發現她這麼糟蹋自己,慌忙撲上來拿手絹給她包裹。她掙扎著哭道:“你別管我,我想他,想得沒法兒。可是我知道往後不能夠,只有這麼著,想他了就拿針扎自己,也礙不著誰。”
“給自己上刑,多造孽啊!”彤雲也跟著一塊兒哭,抽噎道,“早知道這樣,咱們情願在泰陵裡待著,別進肖府就什麼事兒都沒有了。您也是多災多難,死裡逃生好幾回,又欠了這麼份兒情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