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綠呀,真美呀,就像愛情。”你撲向每一棵新生著葉子的樹,就像撲向愛人的懷抱。
記得待在校園的最後一晚,坐在沒有星星的夜裡,兩個人都長久地沉默著,夜色一點一點的爬上來,又輕手輕腳的離去,晨露溼了綠色的裙子。沒有太多的離情別緒,只是一種惘然的惆悵,我們以為相見的機會還多呢,誰知,一別四年少有音訊。是我們太不瞭解生活的翻雲覆雨了。
從校園走向社會,生活像潮水一樣洶湧著推到我們的面前,需要面對的東西太多太亂,我一時間失去了語言,找不到合適的詞語來向你訴說近況,每次面對著信紙和電話,我都覺得自己像一個得了失語症的人,思緒紛亂無法訴諸於語言。
在這四年裡,你在用著怎麼樣的姿勢生活著,為了你嚮往的,那如綠地一般蔥鬱的愛情付出過怎麼樣的代價,你追到了什麼嗎,又失去了什麼呢,心痛的時候有沒有試著點起一支菸或是喝上一杯酒?我知道你是好女孩,不可能放縱地變成煙鬼或是酒鬼,最多就是在有限的範圍內對生活做出這麼一點微不足道的反抗。
隔著四年的光陰,我還是一下就聽出你聲音中的落莫。你說:“不知應該用怎麼樣的語調和聲音來跟你交談現在,現在這種略帶疲倦和苟且的生活。”這也是我的感受。青春都快過去了,經歷過那麼長久的尋找和飄泊,年少時的夢想永不重現,生活還是一團理不清的麻。
“誰這麼有本事,讓你愛他到可以忍受生育的疼痛。”我問。你說:“不是誰。是自己吧。我想創造一個生命,天天澆水施肥看他一點一滴的成長……生活會給我一個果實的,不管是甜是苦,我甘心。”作為創造這個生命的合作者,孩子的父親突然退得好遠好遠。是啊,我們結婚,是因為我們需要一個家,我們生孩子,是因為我們有很多很多的母愛想要給出去……不能把責任全推到丈夫的身上。
你變得智慧了,不再抱怨生活的不公,你說:“其實不是生活給得太少,而是以前要求得太多。”經過漫長的經驗,終於肯承認自己是和別人一樣的普通人。下雨的時候我們不會比別人淋得多,掉陷餅的時候我們也不會比別人撿得多,意氣風發的少年時代過完了,沒人是公主也沒有王子架著馬車出現在午夜。結婚、生子、老去……我們過著每個普通女人的生活,從中收穫一些小小的樂趣。
信已近尾聲,我捨不得擱筆卻已無話可說了,人真正活得通透了就會覺得所有的表達都是多餘。如果說四年前的那一場別離讓我誤以為還能相見的話,那麼今天,隨著一個母親的誕生我真正體會到了別離的滋味。那個我所熟識的青春易躁的身體被拋下了,你帶著一個平淡但注滿母愛的身體重新上路。
如何做一個母親,一條未知的路擺在你的面前。青春的飄泊結束了,你又毫不猶豫的開始了另一種形式的飄泊。人是永遠靠不到岸的,我們只有在不斷地飄泊中力求做得更好。
我對你是放心的,充滿了母愛的身體無所畏懼。在我擱下筆的這一刻,看見同樣的命運向我走近來。
歐陽娟,27歲,作家,公務員,現居江西樟樹。出版有《交易》、《手腕》等長篇小說。
費新乾 水 域
費新乾
一
母親從山裡嫁到湖邊,帶著她親手刺繡的嫁裝與青春。這個小巧俊俏的新娘,被裝在雕有八仙的轎子裡,推過結冰的湖面。她該看見精白精白的雪,紛揚於她的前程。鎖吶熱騰騰地奏響由家權所導的婚姻。她自負的父親告訴她,那是個可以打包票的莊稼人,有牛有地,雙親健在。母親的腦海不由浮起一個後生,結著她前世緣今世份,像螞蟻樣扛著幾倍於自重淹沒全身的水草捆捆。一根金色麥狀飾物別在頭上,期待出離羞澀。母親將自己移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