晁晨卻並未注意聽,須臾間已反應過來,方才公羊月只是故意詐他,可他為何如此,這並不符合江湖傳聞中那手起刀落,殺人如麻的風格。
餘侗又連著喚了兩聲,晁晨這才隨口答道:「嘗在書中讀過,乃神醫扁鵲所傳針法,十三穴皆以鬼名,通心經,順血氣,聽說專治瘋癲百邪。」說著,他垂眸看了一眼懷中的小七。小七是街市棄兒,自幼有疾。
那刀客不通岐黃之術,沒明白個中關節,還以為眼前的文士為今夜禍患困擾,立時把胳膊一伸,大大方方摟住人的肩膀:「甭怕!餘大哥罩你,那公羊月的話能信?你這麼護著這幾個小崽子,可見心好人善,又有什麼理由殺館主!」
聞言,晁晨心頭一跳,公羊月的質問還言猶在耳,那一瞬間只覺餘侗嘴邊的話分外刺耳——
只是因為他看起來人善心美?
餘侗還在叨叨:「他再厲害,雙拳還能敵過四手?待老子去招呼些人來,還怕擒不住……」
「讓他查!」
「查?」餘侗眼中靈光一閃而逝,隨後扛著九環大刀,呵呵道:「查就查!看他能變出個什麼花樣,不過在這之前,還需儘快收整老館主的遺物,讓人早早入土為安。」說著,他端肅著一張臉,朝身前的書生重重頷首,「節哀順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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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月,你還真要查?」雙鯉指了指晉城酒家的招牌,攔在前頭不讓走,「喂,你不就是來殺顧在我的,既然得手了,拍拍屁股走人得了,費什麼事兒!我們什麼時候跟那些人有道理講?」
夜已深,大堂里人走茶涼,兩個跑堂的正收拾打烊,門前兩隻燈籠在料峭寒風裡打著旋,他三人帶著個孩子,就光明正大站在街頭。
自年前二燕交戰,燕帝慕容垂揮師破天井,長驅直入拿下晉陽,生擒西燕王慕容永後,三晉之地很是騷亂了一陣,至此夜間門戶緊閉,少有行人。
公羊月打了呵欠,伸手把雙鯉拎開,不巧推到了喬岷身前,嚇得後者趕緊把懷中暈倒的孩子送出去當擋箭牌。
小二收了重金,趕緊停下手頭活計,熱情迎幾位往後院去。
雙鯉嘴巴一路就沒停過:「你心真大,還來住客棧,當真說不出晉陽就不出晉陽?我們還是走吧,萬一被別的高手追到。」說完,她又看了一眼喬岷,倒不是疑他,而是希望人幫忙勸說。
「我拒絕。」
公羊月二話不說,「砰」地一聲關上門,差點夾了小姑娘鼻子。
碰了一臉灰,又見喬岷在旁無動於衷,雙鯉氣得砸門:「到底因為什麼,總不至於是因為今天那個教書先生吧,那個叫……晁晨的?」
拳頭剛揮了兩下,門忽地又開了,公羊月一臉嚴肅:「顧在我對我很重要。」
不,確切說不是顧在我,而是他手裡的訊息,他既然敢拿來換命,也許是關鍵證據,能洗去公羊一門背負多年的罵名與冤屈。
她張口追問,門又被關上。
雙鯉有氣無處撒,回頭惡狠狠看了喬岷一眼:「站那麼遠作甚,我又不會吃了你?這麼怕女人,這麼多年怎麼活過來的?」
喬岷正經又退了兩步,避如洪水猛獸。
就在他以為這姑娘要善罷甘休時,只瞧雙鯉掏出了一塊珠算刻板,遊珠盤算:「我可記著呢,你上一次接任務是三個月前,報酬早花光了,你哪兒來的錢住店?晉陽這幾日開銷,還有今日的酒棧錢,一共五百七十二錢。」
她收起刻板,朝門板踢了一腳:「老月,還錢!」
「死丫頭,摳門!」
門裡響起一道罵,雙鯉逞了威風,這才笑嘻嘻拖著那小學童往房間裡走,路過喬岷身邊時使了個心眼,故意跳起來往他左肩上拍了拍:「睡覺睡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