錢胤洲嚼了口菜,悠悠追憶道:「烏|爾禾風城,為沙漠風侵蝕雕築,有的高聳如劍,有的挺如城垛,非常壯觀。」
「多寶閣上呈著的是駝鈴和司南,正中架子上掛著的是麻線串起的大月氏貴霜國金幣,而牆面上掛著的是羊毛手織毯子,寶瓶裡插著的是已經凋謝的,唯有傳說中的拜月灣才有的星石花……」
公羊月一邊說,錢胤洲一邊點頭。
而後他頓了頓,點出關鍵:「和這滿院金碧輝煌比,可實在相形見絀,留著一些連俗物都稱不上的破爛,想來是每一樣都有故事,這可不像商人會做的事,倒是更符合沙漠旅人的行為。」
錢胤洲拍手,贊了八字:「目光如炬,洞察通透。」
公羊月一探手:「也別藏著掖著了,有話直說。」
聞言,錢胤洲略一沉吟,而後開門見山問道:「公羊月,江湖上說你在千秋殿掛名,從來都是出錢辦事,你我之前無親無故,而今驀然出手相助,我只問一句,是為謀錢財,還是當真有人暗中託付?」
公羊月默然一晌,反問道:「錢族長膝下可有子嗣?」
「三子二女。」
「那子侄輩呢?」
錢胤洲深深地看了他一眼,道:「三哥死時並無娶妻,大姐倒是有個兒子,至於二哥,嫂夫人並無所出,但聽說其早年間曾在外養了個外室,倒是有個孩子,不知男女,不過人已失蹤多年,未曾找見。」
還有花錢也找不到的人?
長子錢胤海資質愚鈍,卻為正房所出,深受先族長錢百器的寵愛,即便是外室之子,但凡流著錢家的血,也不可能無人照拂。晁晨心有意會,只怕不是找不到,是不想找,或者暗中找過,卻不動聲色,另有隱情。
公羊月立刻接話:「當年錢家,恐怕不是真的遭賊吧?」
江湖也多風言風語,但當著他的面,敢直截了當問話的還是頭一個,錢胤洲愕然,平復良久,才一拍大腿哈哈笑道:「公羊月,你猜的不錯。「
他長身而起,在亭中來回踱步,憶起往昔——
「我父接任『不動尊』之位後,向苻健投誠,獻上大批財寶,助其榮登大寶,彼此間留有盟書,佑我族人及商會,扼守長安要塞,出關入關皆可平順通達。苻健薨後,其子苻生繼位,盟約延續,但苻生卻是個昏聵殘|暴的君主,廣受詬病,而後苻堅高舉義旗,自東海王府起兵,兵至長安,一夜拿下未央宮。「
「苻生雖是個酒囊飯袋,但手下還有大批其父留取的肱骨之臣,這些人站了隊,即便不是真心拱衛王權,也會為自己既得的利益盤算,於是,恐失其位的他們早早便上疏,要誅殺苻堅。因而,苻堅表面是替天行道,為民著想,實際上不過先發制人。」
「當時家父買通了東海王府和清河王府裡的下人,費了大力氣拿到一些謀劃的往來書信,這些書信後來成為了錢氏掣肘苻堅的關鍵,也是坐地起價的籌碼。」
公羊月聞之,哼出一聲冷笑:「你們若在其舉兵時響應,榮華富貴當是不愁,可惜商人本貪,還想索要更多。」
晁晨瞪大眼,也就他暢所欲言,什麼都敢直說。
錢胤洲反倒擺擺手,不慎介意,有時他並不像個真正的商人,缺了一分魄力,少了一分不擇手段的狠勁:「世人都知道,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東海王是臣,在苻生旨意未達前,他不能弒君,否則就不是自保,而是篡位。」
晁晨嘆息:「苻堅想當明君,自然不能讓人詬病。」
沈爰託著下巴,目光在幾人間來去,偶爾偷偷掰下一塊酥餅,迅速含在嘴中咀嚼,吃得那是斯斯文文,待晁晨說話時,她會聽得格外仔細,連微微鼓動的腮幫也停住,生怕驚擾旁人。
錢胤洲隨即感嘆:「作為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