晁晨不欲糾纏,步上石階,展臂行禮,高呼道:「陛下,微臣救駕來遲,不知陛下——」禮衣寬袖落下的一瞬間,他目光鎖在刀柄上,飛快地計算抽刀到制服桓玄的把握。
然而,他話音未落,殿內匆匆步出個小黃門,招手傳旨,說陛下先前為會稽王父子所挾,幸得桓將軍及時護駕,現因受驚,不便接見,還請兩位先行,既是功臣,他日自有封賞。
晁晨自是不大信這番託詞,態度略顯強硬,那小黃門很是為難,偷偷瞧了桓玄一眼,卻被後者瞪了回來,只能將頭埋得更低。
——只要桓玄能忍,勤王則有功,旁人是一點尾巴都捉不到。
晁晨心中不平,卻又無計可施,他能血濺當場,可那樣不過是太阿倒持,給對手留下把柄,何況,桓玄難道當真沒有一絲準備,也許殿內早就埋伏重重。
「既如此,謝主隆恩。」
桓玄接旨,與晁晨擦肩而過時,手掌落在他單薄的肩膀上,沉力按了按:「東武君的為人,在下確實很是欣賞。」他偏頭貼近,放低聲量耳語道,「方才有一句話你可說錯,不是來遲,是剛剛好。」
聞言,晁晨冷汗淋漓,一時見天色昏暝,手腳不由發虛,像是纏在一張大網中,不得掙脫也無力喘息。
司馬道子與司馬元顯被擒,盡皆流放,對於橫插一腳的晁晨,桓玄並未有動作,反是客氣待下。按理說,拏雲臺依靠會稽王起勢,現靠山已倒,自是該跟著倒黴,但事實截然相反,這事縈繞在心,教他百思不得其解,直到蘇無的到來,一切都有了合理的答案。
「居士原來早就另謀出路。」
「會稽王父子禍國亂政,致使朝野上下怨聲載道,眼見家國不保,何以說個人興衰,即便是我,亦不得不大義滅親,拏雲臺上下,更該做出表率。」蘇無言之鑿鑿又義正詞嚴,若非早知他暗藏禍胎,只怕當真會給他矇混過去。
晁晨默然。
「意外麼?」蘇無一邊將手裡的檀木箱擱置在案邊,開蓋,將裡頭展平的禮衣取出,放置於榻上,一邊平靜地開口,「天子改姓,也不是不可。聖上愚鈍,口不擅言,連寒暑亦不辨,在位至今,主昏臣亂,寇行盜起,又如何給天下長治久安?」
他將那袍子撫了三遍,回頭嘴角一揚,定定瞧著晁晨:「何況,只要拏雲臺還是拏雲臺,不就夠了?」
晁晨急聲搶白:「你知道這不是我想要的,更違背了拏雲臺成立時的初衷?」
「初衷?初衷是救民水火,鋤強扶弱,可不是要奉一個傻子為尊!」蘇無冷笑,將一張軋花請帖放在禮服上,拂袖而出,「君上想要甚麼,自可慢慢想,也許大典上還能一一求得。追隨新主,可是從龍之功。」
晁晨猝然回頭,蘇無卻已施施然大步邁出門檻,黃昏的餘暈下,渾身似燃起野心的火焰,也許是積壓太久,從來不顯山露水的人,從頭到腳都攜帶著睥睨的氣勢。細細想來,他這話的意思不僅暗指桓玄的未來,更是要為自己重新博一個脫胎換骨的名聲!
一想到他或許就此脫身汙濁,反得一身乾淨清白,晁晨便難以抑制心中的怒氣,立於軒窗前,不由將雙拳緊握。
一定要設法阻止!
只要破除蘇無的陰謀,揭露於天下人的眼前,桓玄若還顧念正身清譽,自然忌憚,未免落人口實,短時間內自是不敢妄動篡權。
蘇無離府,往桓玄暫居的官邸去,轉角時瞥見尾隨其後的影子,腳步一頓,招手問:「信來了?」
「來了。」親信雙手奉上。
他展開匆匆閱覽,嘴角掠起一抹殘忍的笑容:「……看我得勢,想來也坐不住,他既邀我共謀大業,我又何不順水推舟引他南來除之!」
「按他說的做!」
蘇無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