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是這麼說,但晁晨心裡怎麼想怎麼彆扭,一會思忖明日如何向他討說法,可又覺得依照公羊月那厚臉皮,保不準非但不認,還會再戲上一句,「不若叫你給親回來,咱倆誰也不虧」,一會自己勸自己,君子莫跟小人計較,身正不怕影子斜。
思前想後都是意難平,晁晨急眼,偏頭湊近他耳邊喊:「公羊月,你這樣子信不信我給你畫下來。」
一巴掌呼來,公羊月磨牙:「你的子曰過:食不言,寢不語。」
「公羊……」
公羊月騰出一隻手,卡住他脖子:「你再說一個字看看?」
「……好。」
公羊月給氣笑了,翻身,與他並肩躺著。晁晨謹慎呼吸,連聲也不敢發,生怕他反悔。
一時間,兩人皆沉默無言,直到晁晨活動痠麻的手臂,不小心撞到身邊人的胳膊,只能硬著頭皮開口:「公羊月,你殺過人嗎?」話出口,差點咬了舌頭,這根本不用問,明擺著的事兒,江湖中雖多捕風捉影,但也是無風不起浪。
「嗯,」公羊月應話,又補了一句,「很多。晁晨,別對我這種人抱有希望。」
所以他方才說的血,乃是指的手染鮮血?
晁晨不置可否,仰頭看著傘撐,遲疑許久,才鼓起勇氣繼續,只是另起了個話頭:「你自言行遍九州,那……你去過廬江東湖嗎?」
「廬江東湖……去過。」
「什麼時候?」
「五年前。那之後,卻是再也沒去過,問這個做甚,你是廬江人?」
巴蜀在西,廬江在東,山高路遠,縱使是愛閒遊的行客,牛車縱馬,一年也去不了幾個地方,他若說去,那時間便真和他武功被廢,遭逢大難對上。聽得答案,晁晨手不由一抖,只覺得脊背發冷,一時不知該喜還是該悲,心頭七上八下頓時如擂鼓。
晁晨掩飾著:「隨便問問,想瞧瞧你除了巴蜀,還有哪裡過之不入,想那廬江挨著江左,又靠拏雲臺甚近……」
「拏雲臺?哦,你說那個東武君?他算什麼,便是帝師閣三山四湖我也敢來去,至於建康,不入皇宮,倒是無礙,聽說宮中很有些老怪物侍奉司馬家,怎麼,打算躲到臺城去?」公羊月毫不掩飾嗤笑,「你怎麼去,當宦臣嗎?」
「……」
公羊月嘖嘖兩聲:「那倒是可惜了你這好皮囊,我實在無法想像你變成個娘娘腔的樣子……」
晁晨黑著臉,學他方才的語氣:「你不要再說。子曰:食不言,寢不語。」
「我偏要。」公羊月反倒來勁。
晁晨餘光瞥去一眼,不動聲色續上先前的話頭:「只那一次?」
「嗯,」公羊月打了個呵欠,「離開劍谷之前去過的地方甚少,多是這五年間遊歷。」
「是去遊山玩水?」話問得細了些,晁晨咳嗽,追了一句,「聽說東湖銀魚鮮嫩,白鷺煙霞絕美。」
「不是。」
公羊月慵懶的嗓音忽然變得冷硬,氣氛迅速低沉下來。
晁晨意會,顫聲問:「你在那裡動過手?」
「嗯。」
「是個……什麼樣子的人?聽你的語氣,好像來者不善。」
公羊月猝然毒發,睏意上頭,翻了個身,含含糊糊答他的話:「一個,使刀的人。」
晁晨驚坐起,心急追問:「什麼樣的刀?長?短?寬?窄?」話出口,他才後知後覺後怕,怕被瞧出底細,但公羊月什麼都沒說,很快呼吸均勻,沉沉睡去。
數九的冬月,晁晨坐在雪地上,茫然看著兩山夾壁中無星的夜空。當火舌被落雪慢慢埋住後,他只覺從頭到腳如凍冰窟,可卻連搓手哈氣的力氣也被抽去,同樣的五年,對這個張揚的劍客來說,是不羈的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