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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有一個原因,他並沒有告訴喬岷:他實在憎恨那種自以為是的正直和愚蠢至極的善良,叛出劍谷的那一天他發誓,此生絕不甘身不由己,誓要憑自己的心意過活,縱使墮入魔道,也絕不回頭。

公羊月將腰間斷劍捧來,輕輕推出鞘三寸,垂目低眉,那一瞬眼中既是溫柔,又是怨恨。銀光流轉過劍脊,背面露出兩個字——

夏侯。

「是生是死我並不關心,打高句麗來,只有一個目的,」喬岷定定看向公羊月,「只要你答應幫我引薦想見之人。」

公羊月沉吟片刻,並沒有立即拒絕:「幫你不是不可,但這當中牽連甚廣,我得仔細想想。」

喬岷頷首,理解他的為難。

兩人無聲,並肩下山,走至營地前不足三丈,喬岷終是沒忍住,朝公羊月鄭重抱拳:「三年,公羊月,我只有最多三年的時間。」

————

進入天水郡後,一連下了三日雨,並不利於長途跋涉。四人尋了一家小客棧落腳,為掩人耳目,除去必要採買,幾乎閉門不出。

雙鯉趴在二樓的窗戶前,拿綠葉逗弄框裡卡住的一隻瓢蟲。

樓下有披著蓑衣,戴著斗笠的農戶吆喝,驅使黃牛騾子拖車,拉了一筐筐綠植朝城外去。瓢蟲脫困,被彈了出去,正好落在下頭筐中,雙鯉沒忍住多看了兩眼,有些奇怪:「這瞧著不像麥粟黍稻……」

她朝老月投去探詢的目光,可人正在榻上打坐練功,根本沒打理她。她便只得把頭轉向喬岷,可惜那根木頭正在給劍打蠟。只有晁晨這個一等一的閒人,湊上前探頭探腦,復笑道:「這是苕草,用以肥田,在我家鄉農人常常植在地裡,秋收往往殷實。天水往西,沙多土失,涵養美地,不奇怪。」

從前出塞,公羊月只會給雙鯉講哪兒有拍花子莫亂走,哪兒生了窩土匪,哪兒的地頭蛇近年江湖傳軼聞,哪塊地頭是三不管,如這樣的生活見聞,卻是少之又少。

小姑娘不由驚奇,捧著臉追問:「原來種地也有這麼多學問!」

「當然,西北地大風高,初秋便已是寒徹骨,花木遭霜敗,便會顆粒無收,於是農人會以煙熅樹祛霜華……」

「懂這麼多,說得倒似親眼所見,」公羊月睜開眼,冷不丁開口,「聽你口音,像是中原人士,氣度風華不說比肩王謝,卻也是疏朗風逸,還以為你是潁川晁氏的後人,避難關中,可這麼看……」

晁晨莫名有些支吾:「差不多吧。」

見狀如此,公羊月並未多疑,那些個世家貴子生來清高,縱使家道中落,也把郡望堂號看得比命還重,哪甘與寒門庶民同日語。

「我怎的聽不出口音?老月,那你呢?前些日子你說生於代國,可我遇著你時又是在川西的雀兒山……」雙鯉綴了一口茶,巴望著。小姑娘那點攀比心,總是自家不能落別家之後。

哪知公羊月聞言大笑:「出生草莽,天地為家。」

這年頭誰不抬一抬身價臉上長光,便是「四府」之一的晏家,也要說與宗室沾親帶故,更別說公輸府,那可直接追溯到匠人鼻祖,別的江湖人,想還想不來呢。

晁晨下意識幫腔:「公羊一姓少見,多出於公孫羊孺之後,因著述春秋得名,祖上說不定也是簪纓氏族。」

「我阿翁就是挖地的出身,半路得高人指點,又恰逢胡族南侵,懷帝被俘,這才投奔劍谷,家父更不是什麼名宿大儒,至於我,你覺得我在乎這種東西?」公羊月很是不屑,絲毫不攀附,義正詞嚴絕了他的話頭,一番話說來坦坦蕩蕩,「我公羊月行事叛逆,與世不容,但絕不會亂認祖宗。」

雙鯉在旁小聲嘀咕:「就是個鄉巴佬,認了人家也不會信。」

很快,她便捱了個暴慄,抱頭縮在一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