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曾想,公羊月還真就講了起來。
「龜和蛇哪個長?」
小七口快:「自然是蛇。」
「不,龜長於蛇。(注1)」
「怎麼可能!」小五不信。
公羊月一手託著下巴,一手在空中比劃:「滇南生巨蟒,但小蛇破殼不足寸;水底的老龜巴掌大,可東海卻有神龜能馱山,有何不可能?」
阿陸跳腳:「你根本就沒說是什麼龜什麼蛇!」
「是啊,我什麼都沒說,可你們已經先入為主了。」公羊月含笑,朝一旁的晁晨望了一眼,二人對視,後者卻避了開去,這分明是說給他聽的。
晁晨緊握拳頭——若是沒有以前,他或許還真信了。
「不說這個,換一個,」公羊月失望地收回目光,接著往下講,「你們瞧這盤子裡的杏花糕,能吃多久?」
「一……一日?」
「兩口?」
「不,是永遠。」公羊月伸出食指擺了擺,「你每天取一半吃,則萬世不竭。」說完,他哈哈大笑起來。
餘侗一副見鬼的模樣:「這又是什麼招數?打入我等內部?」
晁晨走過去,撿起地上的碎片,仍在公羊月的臉上:「歪門邪道!」
公羊月斂起笑容,目光漸冷:「都是一家之言,憑什麼你的便是正統,我的就是邪道?誰立的規矩?」
「自董夫子『推明孔氏,抑黜百家『以來,歷朝歷代,無論是先賢聖人,還是莘莘學子皆讀五經,別的都是旁門!」
公羊月「嘁」了一聲,反唇相譏:「又是大多數,那如果大多數人都錯了呢?晁晨,你就是個榆木疙瘩!」
晁晨不屑:「對牛彈琴!」
他越是相爭執,公羊月越是不鬆口,反而直起身子,補來一句:「你口中所謂的先賢聖人之所以是聖人,是因為多數人都承認,若有一日,多數人皆不承認,聖人還是聖人嗎?」
「離經叛道,強詞奪理!」
晁晨氣得渾身發抖,但公羊月卻視若不見,反而直身而起,一腳踩過地上的殘片,傾身向其壓迫:「你所堅持的禮儀和奉行的教條,在如今這亂世,根本不需要。像你們這樣的文士,除了對異己口誅筆伐,還會什麼?」
「公羊月,你就是來羞辱我的。」晁晨蹲身,撿拾被踩住的竹冊紙片。過去數十年,屠城放火,劫掠搜刮比比皆是,許多經典湮沒,傳承斷代,全靠幾代人竭力搶救回來,而今在他腳下,卻一文不值。
「羞辱?你知道什麼是羞辱?我只是身體力行告訴你一個道理:我比你強,我就是道理。」他拔出長劍,順風劃過晁晨素白的脖頸,接住枝頭悠悠飄落的梨花。
腳步一挪,晁晨脫力,向後摔在地上。他心頭恨得要死,館主屍骨未寒,此人卻言語刻薄,在書館大放厥詞。
餘侗搶身上前,一時劍拔弩張。
公羊月並不打算動手,很快歸劍入鞘,低聲冷笑。晁晨抬頭欲斥,卻在目光相撞時,發現對方眼中的恨意並不比自己少。
他又恨什麼?他有什麼好恨的?根本就是個喜怒無常的瘋子!
「我……我其實覺得,挺有道理。」靜默一旁的阿陸看了一眼公羊月,小聲說話。
晁晨起身,顧不得撣衣整冠,一把將小孩拉回來。阿陸從未見過先生如此激動,當即嚇得閉口不言。
餘侗兩眼珠子滴溜轉了兩圈,難得沒有添亂,反是將人拉住,悄聲道:「死者為大,先前你不是說顧館主還有遺物要收整?仔細上套,可別叫他激將法自亂陣腳。你且去辦,我在這兒替你看著,就算這廝不要臉,老子還可以不要命!」
晁晨冷靜下來,也覺得奇怪:公羊月幾次言行古怪,就那挾持稚子,說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