晁晨想上前安慰,可雙腿如同灌了鉛,長在地上挪不動,只能無聲一嘆,煎熬地立在原地。公羊月似有感覺,朝木棉花樹飛來兩眼,但卻無動於衷,繼續昂頭飲酒。晁晨側目,看著落在肩頭的白色花瓣,直到被風拂去,這才下定決心。
就在他抬腿要走出來時,另一個方向響起腳步聲。
方婧一直都知道夏侯真葬在綿竹,她曾數次向七老諫言遷墳回劍谷,但不知公羊月同人說了什麼,夏侯真的祖父,七老之四的夏侯錦一直拒絕遷墳動土,並藉口說九宗歷來只有佩劍歸冢的規矩,肉身埋在何處,皆無所謂。
血親既是如此說法,她一個外人也不好擅作主張,只是這之後,她賭氣似的再也沒來過綿竹,沒再看過一眼。
今日在城中聽到關於公羊月的閒談,她不由地想起當年劍谷中類似的傳聞,那時,夏侯真還是傳聞中的一角,眼下,卻已是荒墳一座。
方婧覺得堵得慌,喘不過氣,心口像剜了塊肉一樣疼。
而後,她像行屍走肉一樣,拖著僵硬的身子往義莊檢視收殮的屍首。在被告之人已叫家中親戚領回後,連跑了兩三家調查,結果不是衣容已正,不許翻看,便是家徒四壁,草草下葬。一看無甚收穫,她心中更是煩悶難安,在城中亂走一通後,失魂落魄出了城,竟不自覺往此間來。
周碧海和季慈便是在約定地點不見人,才在入夜後滿城相尋,生怕出了岔子。只是眼下方婧無恙,他倆卻又不知錯走到了何處。
公羊月聽腳步聽出是她,頭也沒抬。方婧眼不瞎,公羊月沒披大氅,一身紅衣如血,想不見都不行,但她目光只停留須臾,很快挪了開去,逕自上前。都說仇人見面三分眼紅,可兩人像約好似的,在夏侯真墓前既不動手,也不吵鬧,看得晁晨那是毛骨悚然。
方婧伸手去拔草,卻發現草已被斬平,便又調頭去上香,可香被公羊月直接點了一把,就差繞著墓插滿一圈,而自己兩手空空,沒有備貨。她懊喪地在原地乾站了片刻,悲怒交加,酒癮上頭,又摸去腰間葫蘆,可葫蘆空無一滴,給她氣得砸在地上。
「看我也沒用,我給你,你敢喝嗎?」公羊月冷笑著。
方婧在心裡罵了一句「喝不死你」,轉身扎進油菜花地,摘了當中最明艷的幾株,編了個花環,掛在碑尖上。
公羊月把剩下的酒對地一灑,連酒甕也隨手扔去,摘下樹上掛著的外衣往肩頭一披,決然離去,好像再多待一刻都難以忍受。
方婧本就敏感,看他動作,只道是針對自己,跺腳追過去,追了足一里,才肆無忌憚喝罵:「掃把星,都是你這個掃把星害的!這裡不歡迎你,既然和你沒有關係,你這個掃把星為何還不滾!」
罵話刺耳,聽得晁晨兩眼一黑,差點失足栽在溝渠裡,作為旁觀者,他現下只想去捂住她的嘴。他是真不明白這個姑娘哪裡來的底氣,如果不是公羊月還講點原則,不跟女人計較,換作是葉子刀,敢這般叫板,早給一劍釘個串串扎樹上。
可轉念一想,晁晨又覺得解氣,自己就是太講道理,耽擱幾月,銳氣早已給磨盡,現今想和公羊月打嘴仗,首先氣勢上就輸了一頭,更別提動手,就他那鬼主意一瞬一個,不被他折騰捉弄,都要喊阿彌陀佛。
難得碰上公羊月被罵不還口,他饒有興致地聽著,一不留神,踩碎了地上的幹木枝。
公羊月的目光飛了過來,他趕緊俯身低首,挽著袖口擦去額上的冷汗,慢慢挪去,等見不到人後,趕緊先一步離開。他心裡惴惴難安,怕被追上算帳,一急慌不擇路,不知覺中跑錯了方向。
山中夜鵠啼嘯兩聲,晁晨走得急,沒顧著腳下,被絆倒在地。
低頭一看,身下是個人,面朝下背朝上撲著一動不動,他手邊扔著跟木杖,上頭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