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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7頁

攤子後水凼邊,一個四旬上下的瘦小男人坐在一張胡床上,正拿著尖細的工具,在還沒串鈴舌的木頭粗胚上篆刻花紋配字,神情十分專注,不為旁騖所動。

有位苦行的僧侶取下相中之物,自覺往一旁的大缽中投上幾枚錢幣,聽見響動,攤主這才恍然,放下手中的東西,急匆匆起身把錢給塞回去,雙手合十,虔誠俯首,僧人感他慈悲,亦回禮,誦讀佛經,以示祝願。

晁晨狐疑地看著未挪分毫的公羊月,低聲問:「你是在觀人,還是在觀物?」

「都不是,」公羊月目光流連在匠人的手上,「只是想起小時候,我爹也曾做過兩三隻掛在簷下,不過不是木鐸,而是金鐸,聲音要更清麗些。」他一抬手,指腹輕輕碰觸枝頭的風鐸外殼,久久不肯落下,「他跟我說,這叫佔風鐸,有了它就知風來……知風從何處來。」

叮呤叮咚——

公羊月少說廢話,也不是個愛懷古憂今的人,這般說,定是話裡有話,晁晨與他比肩聽風,良久後啟齒:「風?」

「我娘叫風如練。」

晁晨恍然,那本手札所載公羊啟原配乃風氏,倒是不知其乳名,這以長風如練為名,倒是有幾分江湖兒女的瀟灑。

想他是睹物思人,晁晨脫口向那攤主詢問,光看面相,說不出來路,只能先拿漢話試探:「匠人師傅,金鐸販否?」

那人抬頭,擺擺手,漢話說得有些磕巴,但表詞達意還算完整:「沒訥!這年頭上哪去弄得粗鐵,早叫官家收去嘞,也就這木頭山裡多,天賜的不值幾個錢,你要就自個兒挑個,不要就算嘍!」

公羊月略有些失望。

佔風鐸要麼掛於伽藍寶塔,要麼懸於車馬龍頭,尋常採買的人,不是行僧沙彌,就是出塞商人,多半為鳴鈴警示,或是討個吉祥如意。晁晨往枝頭晃過一眼,果真見花色雕刻半是佛文經典,半是富貴圖紋。

「走吧。「

公羊月平復心情,雖有些懷念孩提之物,但腦子倒也清醒,他們五人五騎,這玩意買來根本沒地方擱置,又不能掛人身上,便敦促晁晨離開。

晁晨有些個較真,執念留了兩步,轉身時卻見那攤主手頭雕篆的不同其他,正是賀蘭青山,風吹流雲之景。

「等等,匠人師傅,我要你手頭這個!」

這時,另有一道聲音插過來:「攤主,可否將你手雕風鐸賣於在下?」

公羊月抱臂回身,見與晁晨異口同聲問話的是個氣宇軒昂的男人,劍眉星目,疏朗有致又很是落落大方,光瞧著衣著打扮,不似遊俠浪客,更像斯文人,但他歷來眼光毒辣,稍稍偏頭打望,便判斷出那人腰上纏著一口品相極好的軟劍,再觀右手小指側生繭,趁手兵器是不是劍難說,但至少應該會兩手功夫。

攤主一聽搶要,想來從前遇到過這等子糟心事,怕人動手腳傷錢又傷人,立時是苦不堪言:「你倆如此,我這又賣與誰好?」他瞪了眼,竟放下手頭粗胚開始搗騰收拾,和尋常生意人還不一般,先發起脾氣趕人,「走走走,都不賣,不賣了!」

「不賣?」那年輕男人有些急。

「我說不賣就是不賣,你們也別爭,萬一打個頭破血流,豈不是賴我?」那攤主渾如驚弓之鳥。

晁晨從未見過如此蠻不講理的賣家,又氣又好笑,正欲幫腔,卻為一道軟綿的聲音搶先。說話的是同他爭買風鐸的男人的同伴,長得眉清目秀,就是一開口憂鬱滄桑,活像個暮氣沉沉的老人:「賴我,其實都賴我……」

頭回見不僅沒動手,還有人搶著懺悔,那攤主也覺得新奇,反問:「怎地又賴你了?你說,你說清楚,我在這兒做了二十多年手藝,說不好,不是汙我名聲嗎!倒像是我故意為難人似的!」

公羊月煩去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