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短短五字,猶如魔音慣耳。
晁晨眼中的流光迅速黯淡下來,待下巴上的手指鬆開,他竟鬼使神差反手攀住那人的手腕:「公羊月……」
兩人深深對視一眼。
「你是誰,不重要。能殺我的人,只怕還沒出世。」公羊月輕聲說,語氣實在自負。
明明身下是熱湯泉,身周是繚繞的熱霧,可那輕飄飄一句話,便將晁晨打下萬仞冰淵。
夜風吹開氤氳的霧氣,晁晨捧著雙臂,發痴般輕笑一聲——不重要?有那麼一瞬,他甚至想脫口質問,只為一個緣由,但眼下顯然不是鬥氣的時候,公羊月滿口謊話,慣會做戲,未嘗不會是激將法,誘導他誤會才是極佳的出路。
就像喬岷說的:君子報仇,十年不晚。
見晁晨黑著臉,仿若禪定一般,公羊月習慣性嘴巴刁難:「無需喪氣,殺我者眾,成之幾何?瞧你比我小二三,殺不了還可以同我比命長嘛,沒聽過熬死對手嗎!」
真當他是千年的王八萬年的龜?有權有勢,身負絕技,亂世中尚不能自保,何況現在——
晁晨推開他,搖了搖頭。
公羊月望著他那雙澄澈的眸子,默了半晌,心裡忽然生出個鬼點子:「沒有勢均力敵的對手,實在太過無趣,我還有個法子,不如我傳你內功心法?」
晁晨不明白眼前的人究竟在打什麼主意,顯然不信:「你這麼好心?莫不是也要來個自己殺自己?」
「天、地、人不過外物,與自己鬥,才叫其樂無窮。」公羊月話中滿是自傲,好似真不屑天下英豪,「再說,我可是在幫你。」
幫他?
公羊月含笑,抱劍而去:「就這麼說定,別忘了你我之間的約定,你沒有反對的權力。」
直到那道招搖的身影消失在黑夜中,晁晨才猛然驚醒:如他所言,豈不是要拜師?孔聖先賢講天地君親師,若殺了他,便是弒師,那自己豈非違背道義,不仁不義?再者,以他的武功勝他,又有何意義?
認定這不過是另一種羞辱和戲耍,晁晨朝著身旁的樹幹砸了一拳:「公羊月,再信你一個字,我就不信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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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回石橋時月光正好,四周草木漸疏,露出躲躲閃閃的小尾巴。
公羊月佯裝駐足賞景,三息後驟然出手,把畏葸的雙鯉揪了出來:「死丫頭,又偷聽,下此再犯把你耳朵扭下來!」
「鬆手,快鬆手!」雙鯉一手捂著耳朵,一手掐著指頭數,「你已經說過三百八十二回嘍,每次都是雷聲大雨點小。」
拿她沒轍,公羊月轉身便走。
雙鯉擠到他跟前,展開雙臂阻攔,一臉憂心忡忡:「老月,你瘋了吧!我明白你帶著晁哥哥是為了追查線索,但是……十七說他在晉陽可要你的命,你還教他武功?」這世上若有法子能將公羊月揍個鼻青臉腫出氣,雙鯉第一個上手,但若法子落到旁人頭上,雙鯉便第一個不答應。
「這就不勞你操心。」公羊月揪著兜帽把小丫頭往前送了送,示意她該滾去睡覺,「你就當我心情好,幫他一把。」
從前碰著威脅,老月哪一次不是斬草除根,為何這次例外?
雙鯉反手抱住他的胳膊,心裡頭嘀咕兩聲,忽然想出個絕妙答案,嘴巴立時張大猶如鴨蛋:「老月,你該不會是看上他了吧……」隨後竊笑,一副深諳此道的模樣,「不要羞赧,反正你什麼出格的事沒做過?」
「雙鯉。」
公羊月改口喚名,雙鯉汗毛倒豎,知他是真要發怒,立即撒丫子跑開,嘴裡叨叨著:「放心,我不會跟晁哥哥說的,老月,你看我嘴巴這般嚴實,把下個活計的酬金獎給我作封口費如何?」
雙鯉走遠,遠得只聞其聲不見人蹤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