單單要找母親的麻煩,他只是不喜歡女人。他覺得女人蠢頭蠢腦,無關緊要,還讓人惱火。不管遇上哪個讓他惱火的女人,他都會用上一句最愛的話——“沒腦子的賤人”:此人要麼是個女司機,要麼是名女招待,要麼是我們學校的教師,儘管他並沒有見過其中任何一名教師,在他眼裡,家長會是女人的地盤,因此跟女人們一樣臭氣熏天。我還記得,當傑拉爾丁·費拉羅在1984年被提名為副總統候選人時,我們都在晚飯前看了這則新聞,我那溫柔的小個子媽媽把一隻手放在瑪戈的腦後,嘴裡說道:“嗯,我覺得這事妙極了。”父親則一下子關掉了電視機說道:“這就是場笑話,你明白這就是場該死的笑話,跟看見猴子騎腳踏車差不多。”
又過了五年,我的母親才下定決心不再過這種日子。有一天我從學校回到家裡,卻發現父親已經不見了蹤影——上午的時候他還在家裡,不到中午就離開了。媽媽讓我們在餐桌旁邊坐下,告訴我們:“你們的父親和我已經決定,如果我們分開住,那對大家來說都是最好的出路。”瑪戈聞言頓時淚流滿面,說了一句:“好啊,我恨你們兩個人!”可接下來她並沒有急匆匆地跑進自己的房間,而是走到媽媽身旁,給了她一個擁抱。
就這樣,我的父親離開了,我那個受了不少苦、身材瘦弱的母親漸漸變得開心起來,也豐滿起來,好似一隻癟了的氣球又變得漸漸充盈,彷彿她原本就該是這副模樣。還不到一年的工夫,她搖身變成了一個忙忙碌碌、熱情快樂的女人,這架勢一直到她離開人世的時刻也沒有變,她的姐姐還說:“感謝上帝,以前的莫琳又回來了!”彷彿那個撫養我們長大的女人是一個狸貓換太子的冒牌貨。
至於我的父親,多年來我大約每個月跟他通一次電話,談話內容頗為禮貌,就是梳理一遍在此期間發生的事情。關於艾米,我父親只問過一個問題:“艾米怎麼樣?”除了“她挺好”之外,他並不希望聽到其他回答。即使他在六十歲以後一步步陷入了老年痴呆,卻仍然固執地跟我們保持著距離。“如果你事事都佔先的話,那你永遠也不會落後。”這是我父親的口頭禪,結果應驗在了老年痴呆症上。他的病情先是一步步變得糟糕起來,後來突然急劇惡化,我和瑪戈不得不把父親送到了一家大型養老院裡,那家養老院到處充斥著小便的臭味。我們那位個性獨立的父親一向瞧不起女人,但在養老院裡卻時時刻刻被女護工們重重包圍,哈。
我的父親並非完人,我那善良的媽媽總是這麼告訴我和瑪戈——“他並非完人,但他沒有惡意”,她說這話倒是出於好心,但他確實傷害到了我們。我懷疑我妹妹永遠也不會嫁人,如果她傷心、失望或生起氣來,她就得一個人獨處,她怕男人會對嬌滴滴的眼淚嗤之以鼻。我這邊的情況也算不上好,我身上優秀的品質都來自我的母親。我開得起玩笑,能放聲大笑,可以逗逗別人,也可以跟人們一起歡慶,支援別人,讚美別人——基本上,我可以把光明的日子過下去,但我應付不了一腔怒氣或眼淚汪汪的怨婦,那時我會感覺父親的一腔怒火用最醜陋的方式在我心中燃燒,這一點艾米可以做證。如果她在這裡的話,她肯定會告訴你這些。
我凝望著蘭德和瑪麗貝思,過了一會兒他們才發現了我。我有些好奇他們會如何對我大發雷霆,畢竟我犯下了一個不可饒恕的錯誤,拖了這麼久才打電話給他們。就因為我的懦弱,我的岳父母會一直記著那個網球之夜:那個傍晚有些炎熱,慵懶的黃球在球場上蹦跳,網球鞋發出吱嘎聲,他們一如平日般度過了一個週四的晚上,但他們的女兒卻在這一天失蹤了。
“尼克。”蘭德·艾略特一眼看見了我,撒開腿向我邁出了三大步,我剛剛鼓起勇氣迎接一記重拳,他卻死命地摟住了我。
“你怎麼樣?”他對著我的脖子低聲說道,邊說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