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況,既是武官,那車駕的方向怎會是太后所居的永安宮?
於是,小丫頭便將疑惑的目光轉向了身邊的少年——殿下總該知道的罷。
“呵……”劉慶見她這模樣,不由輕輕笑出了聲,而後眸子裡便透出些許哂意來“這位郭校尉如今不過弱冠年紀,且相貌俊美。“
左小娥只是時學為書犯痴,但論心思,亦堪稱玲瓏,略徊思量了他言下未臻之意,霎時間不由張口結舌:“他、他是太后的……?”
“這有甚稀奇,太后年未三旬,也還不老呢。”劉慶撇撇嘴,神色間有些不屑,當年先帝才剛剛崩逝,各諸侯王入京弔喪,齊王之子劉暢年少俊美,便這麼入了太后的眼,時常出入宮闈,寵愛頗深。
而太后的兄長竇憲則惟恐劉暢得寵,會分薄了他手中的權勢,於是索性一不做二不休,派刺客取了劉暢性命。事發之後,太后大怒,將兄長其關進內宮,監。禁了好一段時日。
這事兒也算是當年好一樁笑料了。
而如今,去了劉暢,又來了郭舉……太后,還真是不甘寂寞呢。
左小娥愣在原地好一會兒,方才艱難地啟聲道:“可,這位郭校尉……乃是竇大將軍的女婿。”——是皇太后嫡親的侄婿。
十二歲的青稚少年,聞聲未有言語,只是眸間諷意更重了一層——那位,又何嘗顧過什麼人倫禮法?
左小娥默然了好一會兒,待心底裡的驚意緩緩平復,才又開口道:“那,聖上他……知道麼?”
聞言,劉慶神色微微一凝……怎麼可能不知道?他那個阿弟,又哪裡是不曉事的天真孩童?
只是,不知他心底裡到底是何主意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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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年,立春日,洛陽東郭外。
“殿下,我們便躲在這兒看麼?”左小娥一身不顯眼的湖色細絹襦裙,坐在大道旁一棵老桑樹粗壯的枝幹上,看著身邊的劉慶,小聲問道。
“我不必同他們一起郊祭,自然就來看熱鬧了。”小少年是一身與她同色的細絹直裾袍,斜倚在近旁一個大分的岔枝處,目光懶散地落向大道上的祭臺,嗓音裡帶著少年初初長成的特有沙啞“你待會兒瞧著罷,雖不及宮中的正旦宴熱鬧,但卻要有趣得多了。”
“唔。”小丫頭點了點頭,也是十分有興趣,所以目光便隨著他望向東邊的祭臺,不久,果然便見城門中井然有序地行來了千餘人眾,百官公卿皆身著青衣,戴青幘,一派青綠顏色,倒是蔚為壯觀。
本朝開國以來,服飾規制便十分嚴格,朝中官員除武官外,衣服皆從五時之色。從立春到立夏,衣青衣,服青幘;從立夏至季夏,衣赤,季夏衣黃;立秋前十八日,衣黃;立秋,衣白,皂領緣中衣;立冬,衣皂,迎氣於黑郊。
而自明帝永平年間起,便有了立春日迎春的禮制,從朝廷到縣郡地方都要舉行迎春禮。這一天百官著青衣迎春於郊,祭青帝句芒,歌《春陽》,舞八佾《雲翹》之舞。
劉慶便是帶了左小娥特意來湊這個熱鬧的。祭禮並不十分枯燥,祝詞頌畢,很快便開始了《雲翹》舞,《春陽》歌,左小娥自幼在宮中見的樂舞多是哀感頑豔或鬧熱喜慶,這是頭一回見這般莊重肅穆的祭祀之舞,感覺萬分新奇,直看得目不轉睛。
歌舞一直持續了大半個時辰,而待歌收舞罷後之後,便見公卿百官劉劉向東肅立,神色敬慕——彷彿是迎接著什麼似的。
而後,只見東邊綠意初生的麥田間,自阡陌縱橫的田壠處,就那樣走出了一個四五歲大的青衣童子來。
那童子頭戴青巾,身著一襲紋繡精緻的青衣,樣貌俊秀,玉雪可人,他就那樣步腳輕快地自麥田中走了出來,而後端端正正地立在了祭臺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