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下更不得了，中國官場的顯規則，被他倆無情打破了。封建等級社會，官大一級壓死人，一個小師爺，眼裡還有沒有巡撫大人？

更讓人不可思議的是，連左宗棠本人也覺得駱秉章這樣太軟弱，偶爾也拿他開起玩笑，說：駱公啊，我看你就像個傀儡，沒有我牽著線告訴你怎麼動，你就不曉得怎麼動了，你看是不是這樣？（&ldo;公猶傀儡，無物以牽之，何能動耶？&rdo;）

照一般人脾氣，被這樣激將，肯定不幹了，弄不好大發雷霆，當場下令左宗棠捲鋪蓋走人。但意外的是，駱秉章一點也不生氣，對左宗棠的揶揄，既不肯定，也不否定，打著哈哈，乾笑幾聲，事情過去了。

左宗棠當然不是故意來挑戰駱秉章的脾氣。外界風言風語，讓他警覺起來。他不知駱秉章是不是介意？只好冒險用激將法試探，沒有試出意外的過激反應，就徹底放心了。

駱秉章自己都能容忍&ldo;左都御史&rdo;，旁人操什麼閒心呢？

駱左的關係越來越好。一次，左宗棠寫好奏章，自己覺得很滿意，就放肆敲駱秉章的門，叫他起來看。駱秉章趕緊穿好衣服，就燈下細讀。看完他一拍大腿，大叫一聲：絕了！拉起左宗棠的手，邀他出去喝酒吃夜宵。

這樣率性隨意，像江湖兄弟。[7]

雖然&ldo;幕友當權，捐班用命&rdo;的怪論，還在官場輿論中掀起波瀾，但駱秉章與左宗棠像心有靈犀，都一笑置之。

這一切不但超出了時人預想，也讓今人感到驚異：這樣的合作，到底是好是壞？

結果是檢驗真理的最好標準。

在左宗棠入幕大權獨斷的6年，湖南全面進入了抵抗太平軍的黃金時期。有八個字將這樣一個局面做了最生動的描繪，叫&ldo;內清四境，外援五省&rdo;。不但湖南本土四方的起義軍都被撲滅，湖南還搞起軍事輸出，對廣東、廣西、江西、湖北、貴州五省進行了大規模的軍事援助。&ldo;中國不可一日無湖南&rdo;的局面，開始出現。

駱秉章與左宗棠這種合作模式，當時是最先進的一種機制。它的優勢到底在哪裡？

虛官實民。

以駱秉章為代表的官方，擁有實權，但他將權力下放，讓獨立民間士人左宗棠來全權代理行使，自己只保留最後的&ldo;問責權&rdo;。

這種模式，帶來系列連鎖的巨大變化。三國時期的蜀國，實行的是這種模式，叫&ldo;虛君實相&rdo;：阿斗劉禪擁有最高的權力，但真正行使權力的，是臣相諸葛亮，劉禪只保留對諸葛亮的最終問責權。

這個制度的先進性不是跨世紀，而是跨千年。孫中山成立中華民國，後來設計&ldo;總統共和制&rdo;，還在參照這個模式：考慮怎麼將&ldo;能力&rdo;與&ldo;權力&rdo;分開，讓行政權與監督權剝離，做中國民主共和的實踐。[8]

這樣的制度，好處是行使權力的人，可以根據自己的才能，任意發揮，不受牽絆，實現效率最大化。上級掌握最高問責權，執行權力辦事的人，內心顧忌感很大：你做好了，沒人來問罪；一旦做壞了，要承擔起全部責任，上級可以隨時問責。

&ldo;辦事充分靈活化，監管完全嚴格化&rdo;，是這個模式的生動特點。

這個模式從根本上解決了清軍不力問題。

清軍打太平軍所以屢敗，主因不在兵太差，不是裝備不行，而在內部官員結構、關係複雜，責權利含混不清。

掌握兵權的人，政出多門，相互妒忌、牽制，人人自保，彼此拆臺。每個指頭各幹各的，多個指頭握不攏，力量全分散了，該出手時不出手，不該出手亂出手。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