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醫生說我血壓高,小便中蛋白質也多,叫我擱高腿休息,服藥。」
「那你還照辦公室蘑菇?」雋芝覺得她的血壓也即時提升。
「小姐,我還有一個身分叫銀河婦女雜誌編輯。」
「一人飾演多角,貪多嚼不爛。」
「你放心好不好,醫學昌明,總有解決方法。」
居然還有心情朝雋芝眨眨眼,「別說愚姐不提醒你。」、
「你還吃那麼多糖,當心點好不好?」
「這是我此刻唯一的人生樂趣,孩子一生下來馬上戒。」
「你已經胖了不少吧?」
「誰敢看磅。」老莫自有文藝工作者之灑脫。
雋芝記得翠芝每次嚷著超重超重,痛不欲生,但是看見巧克力蛋糕,還是大塊大塊地吃。
雋芝助紂為虐,滿城替她找最好的黑森林蛋糕……
她忽然有點懷念那段日子。
那一點溫柔的母性悠然發作,她拉過一張欖於,墊在老莫腿下,替她輕輕按摩,一邊笑著打趣:「該加稿費了。」腿上青筋暴綻,十分不雅。
雋芝嘆口氣。
老莫知道她想些什麼,輕輕安慰,「產後會得復元。」
謊言。
雋芝牽牽咀角,全是謊言,身體若干部位將永遠不能恢復原狀,移形換形,有些部分可能會恢復十個巴仙,但是永不如前是事實。值不值得是另外一件事,說可以完全康復則是謊言。
「你好像很懂得照顧孕婦。」
「我有兩個姐姐。」
「將來一定也會把自己打理得體。」
雋芝不出聲,她至想為一個人服務,可惜願望永遠無法達到,那人是她的母親,下意識中,所有孕婦都有點像母親。
雋芝向老莫笑笑,「我永遠不會陷自己於不義。」
「你其實不是那麼自私的人。」
「是嗎、不要試探你的作者。」
開會的時間到了,老莫又穿上鞋子,撲出去。
雋芝特地去買了幾雙防靜脈曲腫的襪子給莫若茜,途經童裝部,腳步略慢,噫,到底那小小胚胎是男還是女呢。
售貨員已經迎上來。
雋芝連忙退後。來不及了,那和善的職員微笑問:「太大,孩子是男是女?」
雋芝平日的機靈不知丟在何處,「呃,還不知道。」
「那麼,選購白色或淡黃的衣物好了,請跟我到這邊來,是第一胎嗎,大約在冬季出生?」
「不,我,噫——」雋芝放棄。
她挑了半打內衣與三件毛線衣以及四張小毯子。
送給老莫逗逗她開心也好,她此刻的苦況,不足為外人道,一個個星期那樣捱,總共四十個禮拜,寶貴生命中足足一年。
拎著大包小包回家,一抬頭,看到穿白衣黑褲的阿媽抱著個嬰孩在門前散心。
他們無處不在,霸佔人力物力,地球資源。
雋芝向他投去一眼。
那數月大的人剛剛哭過,眼角還掛看亮晶晶的淚珠,嘟著咀,一臉不悅。
雋芝想,豈有此理,吃現成飯,穿現成衣,面孔不過比一隻梨子略大一點,便耍性格,發脾氣,太大會得有風駛盡哩了。
她又看他多幾眼。
就在這時候,忽然吹來一陣清風,在悶熱的秋老虎下午,雋芝只覺心頭一慡,沒想到那嬰兒也察覺到了,他眯起眼,抬起頭,同時享受那陣涼風,眼淚也似乎在該剎那被吹乾,一頭濃髮在風中擺來擺去,趣致得難以形容。
呵,他是存心來做人的,大抵不必杞人憂天,替他擔心人生道路有多麼崎嶇,病死是何等可怕,戀愛與得失是怎麼樣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