喝了後去喝,有時和鳥一起喝,因為各種各類的海鷗已經跟他熟悉了,見他靠近也不會飛走。吉里雅特即使餓壞了,也從不傷害那些鳥。我們都記得,他對鳥懷有強烈喜愛的感情。對鳥來說,看見他的直豎的、怕人的頭髮和長長的鬍子,便不再害怕他了。他的面貌的改變使它們感到放心。它們看不出他還是一個人,以為他是一頭走獸。
鳥和吉里雅特現在成了好朋友。這些可憐的夥伴互相幫助。只要吉里雅特還有黑麥麵粉,他就做成餅,然後再把餅弄碎給鳥吃。這時候,它們也向他指出哪兒有淡水。
他吃生的貝殼類動物。貝殼類動物在某種程度是能解渴的。抓到蟹,他就燒熟吃,沒有鍋,他便放在兩塊燒紅的石塊當中烤,那是法羅群島上①的野蠻人使用的方法。
但是,春分時節開始了。雨來了,可是是懷著敵意的雨。沒有驟雨,也沒有暴雨,而是像長長的針一樣,細細的,尖尖的,冰冷,刺人,能透過吉里雅特的衣服,戳到面板,再穿過面板,戳入骨髓。這樣的雨供他喝的水很少,卻使他全身溼透。
沒有什麼幫助,反而帶來大量的煩惱,這種雨就是這樣,老天真可恥。吉里雅特日日夜夜受著這場雨的折磨,過了一個多星期。下這種雨是上天做的壞事。
夜裡,他只是因為活幹得太累才在那個岩石洞裡睡下。海上的大庫蚊不停地飛來叮他。他醒來的時候,全身都是膿皰。
① 拉丁文,意為:在事物下面。指吉里雅特對環境和惡劣的生活條件的鬥爭。
① 法羅群島,在北大西洋,屬丹麥,1948 年獲得自治。
他發燒了,反而使他身體沒有再垮下去。發燒是一個救星,能消滅一切。他出於本能,咀嚼地衣,還嗍野生的辣根菜葉子,這是從礁石的乾燥的縫隙中稀稀疏疏長出來的。此外,他並不留意自身受的痛苦。他沒有時間因為他吉里雅特本人而耽誤自己的工作。“杜蘭德號”的機器完好無損。這對他來說,足夠感到滿意了。
只要幹活時需要這樣,他就不時地跳到海里,然後再到另一個地方上岸。他投入海水,又再出來,像別人從自己的套房的一間房間走到另一間房間一樣。
他的衣服從來沒有幹過。它們浸透了永遠不會幹的雨水和永遠不會幹的海水。吉里雅特渾身潮溼地生活著。
渾身潮溼地生活是一種可以養成的習慣。愛爾蘭的窮人,那些老年人,做母親的婦人,幾乎全身赤裸的年輕姑娘,還有孩子,它們待在倫敦街頭的屋角,雨雪交加的露天裡,彼此緊緊靠成一團,渾身潮溼地生活,渾身潮溼地死去。
渾身潮溼,而又口渴,吉里雅特忍受著這種奇怪的折磨。他不時地咬自己上衣的袖子。
他生的火併不能使他暖和。露天的火只能幫他一半的忙。火邊的人身子的這一邊熱了,另一邊還是凍得要命。
吉里雅特又流汗,又發抖。
在吉里雅特的周圍,一切都在一種可怕的沉默當中和他作對。他感覺到四面受敵。
任何事物都有一種陰鬱的 Non possmus①。
它們的遲鈍是一種悽慘的警告。
一種巨大的惡意包圍了吉里雅特。他既給燙傷,又冷得打顫。火燒痛他,水凍僵他,乾渴使他發燒,風撕碎了他的衣服,飢餓損害了他的胃。他忍受著所有使他精疲力竭的事物的壓迫。平靜的、廣大的障礙物,像命定的事實明顯地不負責任,但是充滿不知所以的兇惡的一致性,它們從四面八方集中到吉里雅特這兒。吉里雅特感到它們無情地壓在他的身上,沒有辦法逃避。它們幾乎和活生生的人一樣。吉里雅特意識到一種悽慘的排斥和一種竭力想逐漸削弱他的仇恨。問題全在他逃不逃,可是既然他留下來,他就要對付難以理解的敵對態度了。對方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