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丁韙良、康格諸位道別。回到家,又找來老趙、老鄭、佟益幾個人,囑咐他們,自己要出國一段日子,這段時間一定要聽張先生的安排。大家夥兒都連聲應了。只是老趙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孫元起心中有疑,當下不說。等諸人散去,才找來老趙問話:“老趙,我看你剛才似乎有話要說啊?”
“呵呵,知道瞞不過先生的眼睛。”老趙憨憨地一笑,“是景惠她讓俺告訴,說不想上學了……”
“為什麼?”孫元起失聲問道,這可是學校成立以來第一個要求退學的學生,由不得自己不關心。
老趙撓撓頭:“俺也不知道,她就是讓俺這麼跟你說。”
學生想退學,孫元起自然要問個清楚,於是又叫人去喚趙景惠。說話間,趙景惠來了。見了孫元起,恭敬地福了一福,又朝老趙叫了聲“爹”,自站在老趙身側。
打量了一眼趙景惠,孫元起不禁有種時光飛逝、光陰如水的感覺,想最初見面的時候,她還是個羞羞澀澀,說句話都面紅耳赤的小姑娘,如今已經出落成一個落落大方、如花似玉的大姑娘了。想來自己也已快步入中年,再遙想以前的生活,何止是隔世,簡直如南柯一夢。
“景惠,你爹最近沒跟你亂說什麼吧?”孫元起先問道。在老趙為代表的清末人眼裡,趙景惠早就到了結婚生子的年齡。老趙、老趙家的也在孫元起面前或明或暗地提示過幾回,都被孫元起有意識地忽略了。因為在孫元起看來,雖然他們說景惠已經十七八歲,其實按照週歲算,才十六週歲,完全是花骨朵兒。放在後世,還是讀高中的年齡,怎麼能就結婚呢!老趙家看孫元起不表態,他們便不再說。如今退學,怕是老兩口又在唸叨什麼,被景惠聽見了吧?
趙景惠還沒開口,老趙坐不住了,急忙站起來,連連擺手:“先生,俺可沒有亂說!”
“先生,退學這事兒,是我自己拿的主意,不干我爹的事兒。”姑娘看自己爹爹受委屈,連忙上前分解道。她現在說話,也不似以前初來時的山東味,可是標準的京片子,脆生生的。
孫元起看老趙的神態不似作偽,便道:“老趙,你且坐下。景惠,你說說,為什麼要退學啊?是老師沒教好?還是什麼問題?”
“不是別人的問題,就是我想退學,我不想讀了。”還是那句話。
姑娘執拗起來,孫元起也頭痛,“那你退學之後,幹什麼呢?想好了麼?”
“我想好了,”姑娘睜大眼睛,緊盯著孫元起,“我要來服侍太太!”
“……”孫元起張大嘴巴,半天說不出話來。轉過頭看看老趙,結果更令他吃驚:老趙滿臉高興,連連點頭,一副“對,對,你做得非常對”的表情。
看著孫元起吃驚的表情,姑娘抿抿嘴,說道:“先生,我一直記得光緒二十四年的冬天。那年冬天,我們一家在大柵欄那兒忍飢挨餓,找不到活路。那時候天冷,吃了上頓兒沒下頓兒,每天都餓死人。不少人家,為了吃頓飽飯,多活幾天,都把閨女賣到、賣到窯子裡。爹孃疼我,捨不得把我賣了,一家人輪流出去討飯,還是填不飽肚子,景行、景範天天喊餓,爹孃經常把自己那份省下來,給我和兩個弟弟吃。夜裡,我經常被凍醒,手腳沒有一絲熱乎氣,感覺自己就要死了。那時候就心想,如果誰要讓我們全家吃上飽飯,我、我就是被賣進窯子裡,天天受人糟踐,也心甘了……”;
屋子裡一片靜謐,老趙不時地拿袖子揩拭眼角。
“那天,聽說有人買了大弟,我們全家又是傷心、又是高興,總算家裡有人找到活路了,趙家沒有絕後,斷了香火。結果,大弟又回來,說人家好心,要收留我們全家。我當時就想,這個人救了我們全家,我就是做牛做馬,也毫無怨言,一定要好好報答!一出去,就看到先生您了。雖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