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漢民的聲討。這時胡漢民也發覺自己失言,只是在這麼多學生面前,如何好意思把道歉說出口!
張元濟也急忙過來勸慰。孫元起苦笑著搖了搖頭,然後稍加振作,示意大家安靜,才說道:“庚子年你們也都經歷過,他們義和團盲目排外,把鐵路、電燈、電線視為妖物,西學書籍也在燒燬之列。而我則屬於十惡不赦的‘二鬼子’,如果留在京城,定然難逃一死。死在他們的手中,算是愛國麼?退一萬步講,義和團‘扶清滅洋’成功了,就是中國之福麼?我不覺得!
“我記得西方有人說過這樣的話:‘人最寶貴的是生命,生命每人只有一次,人的一生應當這樣度過:當他回憶往事的時候,他不會因為虛度年華而悔恨,也不會因為碌碌無為而羞愧,當他臨死的時候,他能夠說:我的整個生命和全部精力,都獻給了世界上最壯麗的事業——為人類的解放而鬥爭。’我所做的事兒,雖然不能上升到為人類解放而鬥爭的高度,但我自信,我活著的價值,絕對比死在義和團屠刀下要大!所以我要活下去。
“是的,我很怯懦、很卑微,我不敢大義凜然為國捐軀,我不敢讓辛辛苦苦建好的學校就這樣關門,甚至我不敢讓滿腔熱血的學生走進京城去集會抗議。但,這絕不是因為我不愛國!相反,我愛這個國家愛到了骨子裡!或許要過二十年、三十年,或許是一百年後,你們會知道,我對這片熱土愛得有多深沉!”
孫元起說道這裡,有些傷感。整頓下情緒,才接著說道:“不錯,大規模的抗議是能讓列強暫時退步。可如果國家沒有實力,國民就如同螞蟻一般,開墾土地的人們誰會注意地上一群螞蟻的抗議呢?而且抗議可一不可二,可二不可三,頻繁使用,便如黔之驢的嘶叫,吼得多了,老虎習慣之後就不怕了。到那時候,下場只怕更慘!
“秦漢時候的韓信,在年少的時候在街上遇到幾個地痞。地痞說:你雖然喜歡佩刀弄劍,其實你就是個窩囊廢。如果你有本事,就捅我一刀;要是害怕,就從我胯下鑽過去。如果韓信逞一時血氣之勇,拔刀相刺,不是被地痞群毆而死,就是被官府捉拿處斬。可韓信是有大抱負的人,怎麼能就這樣平庸的死去呢?所以他選擇了胯下之辱。韓信尚能忍受胯下之辱,作為一個國家、一個民族,以及你們這些有知識有理想的愛國青年,難道就不能忍受麼?中國如今最缺少的,不是熱血青年,而是理性而睿智的才俊。只有他們,才能明白‘十年生聚,十年教訓’的道理,肯為了一個宏大的目標,花上數十年、乃至一輩子的時間,臥薪嚐膽,矢志不渝,無怨無悔!
“你們這樣去城裡抗議,除了逞一時之快,還能有什麼效果?如果抗議真的能讓列強退出國境、政府廉潔奉公執政愛民,我倒非常願意陪你們一起去。事實上呢?恐怕只會讓朝廷對我們學校心懷忌憚,必欲關之而後快!
“人各有志!我希望經世大學培養的學生,是走教育救國、科技救國道路的!如果你們強要出去,我也不多攔,只請你們不要穿軍訓服裝,也不要說是經世大學的學生。走出去之後,就不要再回來了!”
六十七、雄關漫道真如鐵
“退學?”
孫元起的話,直如一道閃電,炸響在學生們的耳際。對於負笈遠道求學的學生來說,退學無疑是最大的處罰。
一向溫和的孫先生,突然說出如此冷峻的決定,全場頓時為之啞然。
眼看眾人雌伏,吳敬恆不禁勃然大怒:“同學們!我們行愛國義舉,死且不怕,何況區區退學麼?想當年,洪承疇被太宗生擒,洪承疇開始時踞坐大罵,人人都以為他要做忠臣,便派范文程前去規勸。房樑上灰塵偶然落在洪承疇的衣服上,他急忙彈去。范文程憑此,就知道他做不得忠臣:惜其衣,況其身乎?果然,洪承疇最後投降,做了大漢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