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欣賞著。藥片對他的神經系統也開始產生作用,他的思維變慢,任何一點感官上的衝擊都會產生幻覺。此前他視而不見的事物一下子變得十分重要。他遲疑了一會,最終站起來,向盤枝錯節的柳樹叢中望去。陽光透過密密的樹枝形成一道金色的光柱,他看著光柱中飛揚的塵埃微粒,出了神。
以往,服用這種藥物總讓他內心不安:也許他的自我意識太強烈(也許只是過於簡單),他無法忍受這種被徹底剝析,流露情感的滋味——這就像他討厭人們用貓須逗他發癢一樣,有時這甚至讓他發怒。但這次,他覺得自己非常平靜。他感覺這很好。
他踏進那片空地,徑直走入石圈。他站在那裡,讓自己的思想自由奔流。是的,現在他的思緒變得快而激烈。草地噴湧著綠色;他感覺如果他俯身撫摸一把綠草,他的手掌和指尖都會染上綠色。他使勁遏制著這種調皮的衝動。
但是神諭並沒有發出任何聲音。空氣也靜止不動,他並沒感到昨晚那種充滿慾望的觸碰。
他走到祭壇前,默默地站在一旁。他難以連貫地思考,有條理的思緒對他來說已經完全不可能。他覺得牙齒彷彿長錯了位置。微小的墓碑遍佈在溼潤的粉色土地上。周圍的世界發出刺眼的亮光。他爬上祭壇仰面躺下。他的大腦變成了長滿奇異植物的叢林,充斥著他從來沒有過的奇怪想法。天空變成了水,他被懸在水面上。這個念頭讓他暈眩,一切都顯得那麼遙遠,那麼渺小。
一句古詩突然迴響在耳邊,不是為他唱兒歌的聲音,不;他的母親害怕這種藥片,懷疑使用它的必要性(正如她害怕柯特,不理解他鞭打這些男孩的必要性一樣);這詩句源自住在沙漠北部的曼尼族,那族人現在仍住在早被廢棄的機器之間……而那些機器還能運作時吞噬過不少人。詩句一遍遍重複著,讓他想起(這之間毫無聯絡,但就是藥片的作用)小時候擁有的一個球狀玩具,裡面會飄雪花,那時在他眼裡顯得神秘而怪異:
在人類世界之外,
一點地獄,一抹怪異……
懸垂於祭壇之上的樹枝間藏匿著許多張臉。他心不在焉地看著他們,有些迷惑:這裡是一條盤旋著的綠色的龍;那裡是個山林仙女,向他敞開樹杈的手臂;還有個活著的顱骨,黏液從四處溢位來。臉,臉,很多張臉。
突然有什麼橫掃過草地,草都倒了下來。
我來了。
我來了。
他感到有東西輕輕觸控他的面板。多遠的路途啊,他感嘆。從和蘇珊躺在鮫坡蔥鬱的草地上,直到現在來到這裡。
她躺在他身上。她有風做的身體,茉莉、玫瑰、金銀花堆成的胸部。
“告訴我你的預言。”他說,“告訴我,我需要知道什麼。”他感覺嘴裡像是填滿了金屬。
一聲嘆息。又一陣輕輕的啜泣。槍俠覺得一陣熱流湧向大腿根部。越過樹葉中的那些臉孔,他能看到山脈——兇險、冷酷,充滿挑釁。
她的身體蠕動著,摩擦著他。他覺得自己的雙手不自覺地捏緊拳頭。她給他一種幻覺,讓他看到蘇珊。壓在他身上的是蘇珊,美麗的蘇珊·德爾伽朵,在鮫坡上一個廢棄的小屋等他,一頭長髮披撒在肩背上。他的頭往後一仰,但是她的臉也隨即貼過來。
茉莉,玫瑰,金銀花,乾草……愛的氣味。愛我。
“告訴我預言。”他說,“說實話。”
請你不要,神諭抽泣著,不要對我冷冰冰的。這裡總是這麼冷——
雙手滑過他的肌膚,玩弄著,逗引著他,讓他全身都像火在燃燒。一個香味四溢的黑色裂縫。潮溼,溫暖——
不。乾燥。冰冷。貧瘠。
仁慈一些,槍俠。哦,我求你了,仁慈些!
你對男孩也能仁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