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殷抱著虞靈犀上了靜王府的馬車,而後張開披風將她裹入懷中,輕撫著她顫抖的雙肩。
侍衛目不斜視,請示道:「殿下欲去何處?」
寧殷垂眸,溫聲道:「帶歲歲去看花燈,可好?」
虞靈犀哪還有心思看燈?
她想起了前世那場轟轟烈烈燃燒的活人天燈,想起了寧殷紫袍染血的絕望瘋狂,喉間一哽。
「叫太醫來解毒。」
虞靈犀緊緊攥住寧殷的衣襟,呼吸輕顫道。
寧殷笑了聲,順勢握住虞靈犀的手:「我從小嘗毒,體質異於常人,這點劑量死不了人。」
「去叫太醫!」
虞靈犀固執抬眸,加重了語氣。
馬車外的侍衛聽到車內肅然的嬌喝,下意識抖了抖肩膀。
自從靜王上位以來,心思深手段狠,何曾有人敢以這樣的語氣喝令他?這姑娘,未免太恃寵生嬌了。
親衛們提心弔膽,寧殷卻是笑得縱容。
他以唇碰了碰虞靈犀額間的明艷花鈿,施然道:「回府,叫藥郎過來。」
宮牆上,崔暗被虞煥臣一刀刺去冠帽。
不同於漢人的微鬈頭髮披散下來,給他白淨的面容添了幾分陰鷙。
崔暗到底是閹人,沒有了皇后的坐鎮,名不順言不正,手下的那幾十名羽林衛皆已軍心渙散,只有幾名心腹還在負隅頑抗。
虞煥臣橫刀指向崔暗,沉聲道:「漠北七部早已覆滅,你又何必再興風作亂?」
「若是你親眼看著阿爹被斬殺馬下,你從前途無量的將軍之子變成衛人的閹奴,你也會這樣勸自己嗎?」
夜濃如墨,崔暗慢悠悠理了理散亂的頭髮,「虞將軍靠斬殺我阿爹和族人揚名立萬,現在他的兒子,卻來質問我『何必』……真是好高尚的情操。」
虞煥臣皺眉:「我父親當年也不過是奉命北征,若非你們藉以進獻美人毒殺本朝先帝,又怎會招來滅族之禍?」
「因果報應,所以我替族人報仇,有何不對?」
崔暗那張終年掛笑的臉上,總算顯現出幾分怨毒,「去年秋那場北征,你們虞家就該死在塞北了。」
皇帝連頭髮都來不及梳理,在寧子濯和虞辛夷的護送下趕到宣德門,聽到的就是崔暗這一句。
「反了!都反了!」
皇帝瞪大渾濁的眼睛,氣得嗆咳不斷。
他委以重任的近侍。竟然是潛伏入宮的敵國將軍餘孽!
若非親眼所見,親耳所聽,他恐怕還被蒙在鼓裡!
崔暗眯了眯眼。
他這才明白,虞煥臣是故意拖延時間套話,好讓皇帝明白誰才是真正「裡通外敵」的叛臣。
「敗在你的手裡,我不冤。」
崔暗舉起雙手後退一步,直至後背抵著宮牆的雕欄,往上一踩。
虞煥臣來不及阻攔,崔暗已仰面躍下城樓。
他迅速調整身形攀上交錯的燈繩,借著繩索的力道緩衝,滾落在地。繼而連殺了兩名來不及反應的禁軍,隨即被等候已久的同黨帶走,借著夜色遮掩混入四處逃散的人群中。
虞煥臣重重一拍欄杆,眉頭緊鎖。
虞辛夷讓寧子濯安頓好皇帝,上前道:「已經讓人去追了,跑不掉的。」
虞煥臣想的並非是此事,即便他不出手,靜王的人也絕不會放過崔暗。
他只是沒想到從那麼早開始,崔暗就在實施他的復仇計劃了。
若非去年陰差陽錯大病一場,錯過北征,他不知道等待虞家的將會是什麼。
……
寧殷的人動作很快,回到靜王府時,那毀了一半面容的藥郎已等候在庭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