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燈 巨大 直達底部
親,雙擊螢幕即可自動滾動
第29頁

屋內傳來一陣咳嗽,接著,一個綰著花白乾枯髮髻的傴僂婦人扶著牆緩緩出來,渾濁暗啞道:&ldo;誰呀?&rdo;程家主母顯然是認得苻離的,感激涕零道,&ldo;大公子又來了啊,真是不好意思了!替我問苻大人安。&rdo;

繼而看到了姜顏,程母眯著幹皺的眼皮,訥訥道,&ldo;老婆子眼花,都不認得人了。元亮,這位模樣俊俏的小哥兒是誰家公子?&rdo;

姜顏搶著道:&ldo;阿婆,我姓姜,叫姜顏,是程公子的同窗。&rdo;

程母更是驚訝:&ldo;啊呀,連聲音都這般清脆動聽,像個姑娘家。&rdo;

今日姜顏一身少年裝扮,難怪老眼昏花的程母會錯認。姜顏撲哧一聲笑了,脆生生道:&ldo;阿婆,我本就是個姑娘呢。&rdo;

&ldo;啊……啊?姑娘?姑娘怎麼會成為元亮的同窗?&rdo;程母驚訝不已,上下打量著姜顏,&ldo;女孩兒也是能上學的麼?&rdo;

&ldo;阿婆,外邊濕冷,我們還是進去說罷。&rdo;姜顏向前,扶著咳嗽不止的程母入門去。入門前她扭頭看了眼,見苻離站在院中同程溫閒聊,遂不再管他。

進了門才發現,程家的情況遠比外頭所見更要糟糕。

屋內有十幾處漏雨,地上、桌上、椅上、窗邊,到處擺滿了豁了口的鍋碗瓢盆,用以接住屋頂漏下的雨水,剩餘的空地上也晾著不少濡濕的書卷,其中大多為手抄筆錄,密密麻麻的物件鋪滿了整個房間。光線晦暗無比,伴隨著一股難聞的潮濕味兒,幾乎無立足之地。

程母很是愧疚,一邊唸叨著家裡窮、招待不周之類,一邊艱難地挪到灶臺邊燒火煮茶。木柴受了潮,燒起來濃煙滾滾,程母嗆咳不已,幾乎要將肺臟生生咳出來般。姜顏忍不住過去搭了把手,程母立即道:&ldo;不可不可,小娘子金貴之軀,若是做粗活髒了手,可就是我的罪過了。&rdo;

說罷,又是一陣撕心裂肺的咳嗽。

姜顏傾身打量著窗臺上晾著的書頁,認出是程溫的筆跡,順口問道:&ldo;這些書,都是程公子親自抄的?&rdo;

&ldo;是啊。&rdo;程母往燒得焦黑的茶壺中丟了一把粗糙的茶葉,啞聲嘆道,&ldo;家裡窮,買不起書,他就借別人的來抄。偶爾也會替別家抄抄文書之類,賺些小錢補貼家用。我兒啊,就是命苦,心比天高命比紙薄。&rdo;

&ldo;阿婆,聽聞您還有個小女兒。&rdo;臨行前,岑司業特意囑咐她去看看程家生病的那位姑娘,姜顏未敢忘記。

程母的背脊一僵,過了許久,她艱難地轉過身來,粗糙皸裂的雙手在粗布衣裳上擦了擦,隨即撩開內間的布簾,低嘆般說:&ldo;在裡間躺著,小娘子且隨我來。&rdo;

姜顏跟著進門去,只見逼仄的內間唯有一桌一椅,榻上躺著一個人。稀薄的光透過狹窄的窗戶照入,落在那人的臉上,依稀可以辨出是個十六七歲的少女,只是身形瘦削得很,陳舊的藍花薄被下幾乎辨不出身體起伏的輪廓。

她頭髮乾枯蓬亂如草,雙眸緊閉、面色蠟黃,顴骨突出,嘴唇蒼白如紙,若非胸部緩慢起伏,同死人無異。

空氣中瀰漫著潮濕的黴味和濃重的藥味,像是經久不散的苦難和哀愁,揪得人心臟生疼。

姜顏見過太多苦難的窮苦人家,沒有哪一家能像程溫家那般給予她深深的震撼。這種震撼並非來自苦難本身,而是源於程溫身處泥淖之中卻不甘於沉淪的鬥志。

程溫永遠是內斂的,也是最隱忍的,在他身上看不到一絲一毫的絕望和麻木,是一個難得沒被苦難摧垮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