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無端坐在床邊上,捂住胸口,嘴角忽然往下咧了咧,想要嚎啕大哭一場,可是表情才到位,哭聲還沒醞釀出來,他又想起了什麼,戰戰兢兢起來,使勁伸手在臉上抹了一把,把鞋蹬了,光著腳,做賊似的溜達到地上,小心翼翼地趴在窗戶邊上,四下看了一圈,發現屋門口院子裡並沒有人監視他,這才放心下來,打算坐回去接著哭。
可是坐了回去,又發現方才醞釀出來的眼淚又給憋回去了,堵得他難受極了。
這兩天一宿發生了太多的事,他實在是又困又累,便一頭倒在床上,腦袋才沾著枕頭,便迷糊了起來,半睡半醒間,他忽然一激靈,大汗淋漓地又清醒過來,一翻身開啟自己放在一邊的包袱,將星盤抱在懷裡,又掏出了一把小匕首,藏在枕頭下,同腦袋擋住了,一隻手夾在那裡,這才鬆了口氣,重新躺下。
第二天,碧潭叫人給他送來了衣服,施無端遲疑了一下,趁著別人不注意,把衣服放在鼻子下面仔細聞了聞,聞不出有什麼問題,才披麻戴孝起來。
他一離開道祖的院落,便有人似有意似無意地跟著他,施無端心裡盤算道,看來要跑是暫時不行了,他們打算怎麼對付我呢?
他似乎很有些喜怒不形於色、七情不上臉面的天賦,只是活了十多年,向來是跟誰都好好的,第一回對別人心懷芥蒂,這天賦便顯露了出來,別人只見他安安分分地在靈堂裡給道祖守靈,臉上不見淚痕,卻隱隱透出一股子死氣沉沉的陰鬱味道,竟有些不像個孩子了。
碧潭暗中觀察了他好幾天,發現這個淘氣猴子忽然不聲不響了起來,整個人竟不一樣了,好像一夜之間便從一個毛孩子變成了個少年。施無端原本是個無風也要起三尺浪的貨,跟誰都自來熟,熟了以後一張嘴就不消停,這回回來,竟不大願意和別人說話了。
然而他畢竟是年紀小,道行不夠,雖然努力做戲,卻仍能叫有心人瞧出蛛絲馬跡來。
碧潭就發現,每次一有人靠近他,施無端渾身就會繃一下,隨後才會面帶異色地放鬆下來,表情上雖然極力掩飾過,但總是不大自然的。
這日半崖同他一起,也盯著施無端看了一會,便悄聲對他說道:&ldo;師兄,你瞧他……&rdo;
他遲疑了片刻,才覷著碧潭真人的臉色,接著說道:&ldo;我總覺得,這小崽子像是知道什麼事似的。&rdo;
碧潭看了他一眼,並沒有接這個話茬。
半崖便又道:&ldo;師兄你想,他自稱去蒼雲谷,可那日聖駕降臨,九鹿山頂這邊守衛森嚴,他是如何神不知鬼不覺地一路摸到祭壇的?&rdo;
碧潭慢吞吞地說道:&ldo;想是他個子小,被守衛疏忽了。&rdo;
半崖見他不在意,忙繼續道:&ldo;師兄你想,就算他是被守衛疏忽,自己摸進來的,那這小東西他回來不去找那……那……那前掌門住的地方,平白無故地跑去祭壇那做什麼?&rdo;
碧潭就轉過頭來看著他。
碧潭真人在九鹿山上素來是名聲極好的,待人和氣,四處與人解圍,說起來道祖才是玄宗掌門人,但做掌門的畢竟積威重了些,也比不上他這師弟好人緣。此人長得便是一幅慈眉善目的善人樣。
此刻,碧潭輕聲問道:&ldo;師弟,你想說什麼呢?&rdo;
半崖便再不遲疑,說道:&ldo;我看這小崽子有些問題,沒準瞧出了什麼事,想要韜光養晦伺機報仇呢。與其這樣,咱們不如斬草除根,來個……&rdo;
他說著,伸手做刀,比了一個下劈的手勢,臉上帶了狠佞之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