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潭心裡一軟,嘆了口氣,將他踹到一邊的被子拉起來,仔細地與他蓋在身上,手指在他的頭髮上摸了一把,這才又悄悄地掩門出去了。
施無端在床上又翻了個身,背對著門,往被子裡鑽了一些。
然後他對著牆睜開了眼,只覺得自己的後背都被冷汗浸透了。
施無端就這樣膽戰心驚地在九鹿山上住了下來,養著兔子精和翠屏鳥,每日深居簡出起來。
碧潭先是每日像道祖一樣,親自過來教導他功課,只是施無端發現碧潭從不教他咒術和武修之道,每日像是要叫他考狀元似的,之乎者也地叫他念書,要不便是扔給他幾本星算之術的書籍,託詞自己對此道不大精通,不好誤人子弟,叫他自己參悟。
施無端也便配合著他,叫背書他就背書,不叫背書他就自己鼓搗著星盤玩,一副不上進的模樣。
時間長了,碧潭也發現這小師侄只有幾分調皮搗蛋的小聰明,正事就不行了,是個爛泥糊不上牆的貨色,也便不大願意管他了,從每天都來,變成了三日一來,到最後玄宗事務繁忙,他自己也一堆徒子徒孫,就不大有時間管施無端了,只是過十來天就帶幾本書上來,象徵性地看他一眼,由著他自生自滅了。
然而吃的用的卻從來沒有短過他一點,反而比山上其他弟子還要優厚不少。
第十八章 盛會 …
春去秋來,一轉眼,施無端已經在九鹿山上住了五個年頭。他的個子躥了一大截,少年骨骼尚且未長滿,身形比成人還略顯纖細,人卻已經露出了頎長身量的模子,眉目卻日漸寡淡,跳脫不再,倒真是頗為當得起輩分低的弟子們別人叫他一聲&ldo;小師叔&rdo;了。
五年間,翠屏鳥的毛換過兩次,兔子精卻別說化形,連修行也十分耽擱,分明一副混吃等死的模樣,機緣巧合下跟著施無端上了九鹿山,沾了這光,又有人好吃好喝地餵著他,身子更像是氣吹的一般,長胖了幾圈,遠遠地看過去,幾乎活像一隻小狗了。
第一年,施無端還會因為自己被軟禁在九鹿山巔而焦灼,儘管死死壓抑,有時還是難以掩蓋對碧潭等人的那股子敵意,他會在每次碧潭上來看他又離開之後,把自己一個人關在房間裡,連翠屏鳥和兔子精也攔再外面,用小匕首往牆上戳,乃至於最難以忍受的時候,他還把刀子往自己身上戳過,彷彿不這樣發洩,他便要被憋死一樣。
然而這樣的忍耐,久而久之卻成了一種習慣。
好過的光陰像水,忽悠就從指縫間溜走了,百年也如同一瞬,一輩子意猶未盡,難過的歲月卻如刀,一刀一刀地將人的裡子面子都磨來礪去,乃至於彷彿不過轉頭的光景,人便已經面目全非。
施無端讀過的書摞起來比他人還高,過著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消停日子,要是考他背那些之乎者也的勞什子東西,隨便撿起一本,隨便翻到那一頁,指一個字他就能滔滔不絕地往後背,說起別的,卻就又不願意吱聲了,彷彿他日夜將魂都拴在了那幾頁泛黃陳腐的書頁裡似的。
時間長了,連碧潭都疑惑起來,覺著這孩子可能真的是什麼都不知道,不然怎麼能這樣平靜呢?也就不再管他了。
慢慢的,在施無端眼裡,說話成了一件奢侈的事,他心裡清楚,自己不是被玄宗養著,而是被玄宗關著,和別人說話要萬萬分小心,每說一句,都要思量半晌,有時候夜深人靜,施無端憋得受不了,也曾對著翠屏鳥和兔子精說話,可這兩個東西實在是懵懂,時間長了,他也就覺得沒勁了,越發地沉默下來。
他有大把提心弔膽的時間,一開始,施無端用這些時間思考怎麼逃走,可是後來他就明白了,碧潭和江華是不一樣的,從江華那裡逃走被抓回去,充其量不過挨一個腦瓜崩,現在的玄宗卻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