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米記執著楚楚的手,淡黃的街燈一影一影的掠過,仿若浮生驚夢。一反平日的多言,過了一盞又一盞紅綠燈,楚楚快要到家了,米記無話只緩緩有力的握著她的手。在她家之前最後一盞紅綠燈,米記方說,我們結婚好不好?
楚楚想他不說你嫁給我好不好,而說我們結婚好不好,就像這件事情已經有了底落了定,只欠在她同意不同意。如果他說「你嫁給我好不好」,楚楚或許就會答「我考慮一下」並且她會認真考慮。
但米記這樣說她便答不上來。到了司機說是不是在這裡下車,她答:「好。」便急急開門下了車,留米記在車裡付錢。等車開走了,楚楚還像有誰留在車上不勝分別似的,呆呆的望著遠去的計程車。米記也不催她,站在燈影裡面等她,看著她的臉怎樣掠著訝異與驚怯,如雲映月。楚楚抬頭覺得一陣涼一陣亮,今夜有月,半圓不缺。她看著紙月亮如何剪破了天,留下一小環淡淡的光暈,如果珍珠有眼淚,必如今夜的月,溫柔不熱。
楚楚突然心裡非常酸楚,或許溫柔令她酸楚了。你上來吧,她說,你上來跟我媽說一說。就這樣可能大家都沒想清楚,結婚這回事都是因為沒想清楚才會做,大家輕易許下了一生的承諾,並且為了無法完成承諾而歉疚終生。都是因為那晚的月亮,或者是那個計程車司機,如果他不問「是不是在這裡下」她或者就不會說好。但既然發生她的身體與意願已經不再是她的了。在那個手與乳房之間的小小空間,越過了就賠上半生,賠上半生的不光是楚楚米記也一樣,婚姻這回事不是拔河沒有說一個贏一個輸,繩子斷開兩個人都跌到頭破血流,說不好連手臂拔掉。
楚楚從來沒有怨過米記,她不知道甚麼是愛只知道日子過後只有疲倦,已經沒有力氣去怨恨了。所以她見到他,每一次兩個人都開始老了又不能偕白頭,她還是一陣一陣,說不出是喜悅還是憐惜,可能是日子與心的重量吧,所有的重量就令她無法說得清楚,老像想哭但哭甚麼呢,她已經一無所求。她跟米記說怎麼了今天,發了薪水還是嬴了麻將了,來找我吃飯?米記雙手搓了搓,說,沒甚麼,就來找你吃飯。楚楚說,昨天我煮了雞湯,我昨夜在我媽處睡,沒回去影影也沒回家,今天晚上上我家喝湯吧。想了想楚楚有點不放心又問:就你一個?沒叫麻將腳吧?
兩個人就擠地車回家,擠著擠著就分開了但還有兩個站,楚楚也沒找米記,米記也沒費勁擠到她身邊,反正他們會在同一個地車站下車,到時候就見到了。楚楚想起,結婚後也不知甚麼時候,可能是影影出生以後,他們開始不再拖手了,有甚麼好拖,反正都會見到,朝見晚見還要擠一張床,擠同一個廁所互相習慣對方糞便的氣味。
星期日去飲茶,接著不是米記父母便是楚楚父母,楚楚早一點十時左右就上酒樓等位,等到差不多了就打電話叫他們出發,來到也是一人一份報或週刊,各有各在看,不時問吃甚麼。總之不吵不鬧就叫做幸福;反而影影出生之後,楚楚和米記兩個人就合作緊密了很多,影影打一個乞嗤兩夫妻都在開高峰會似的商量應該怎樣做,怪不得很多夫妻都要生孩子,不生孩子就會漸漸分開。等孩子長大了離開,兩個人之間突然多了很多空間,再也沒有共同的事業,好象支柱被取了去,廟宇不得不倒下,再撐也是強撐。從臉對臉到背對背,都是同臺吃飯,同床而睡;只是各人有各人的心思。楚楚深知物先腐後蟲生,所以米記遇到李紅戀得火熱她一點都不奇怪,她只是有點羨慕他還有這點激烈;她老早已經心如死灰了。
列車到了在車門前就見到米記,見到她傻傻的向她一笑;她也微微的報以一笑並且她完全不知覺就伸手拖著他,好象拖著一個兒子。米記還在她的生活裡,她的心裡,不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