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天虹笑著說:
&ldo;那麼,你的生活一定是相當優裕囉!&rdo;
&ldo;什麼優裕!&rdo;高紅憎惡地說,&ldo;我和我媽在家裡簡直像奴隸。我媽是個貧家女,娶到他家裡,一天挨罵受氣,見了我父親就像老鼠見了貓似的。我父親一向重男輕女,拿著我哥哥當寶貝,把我不當人看。從小就讓我念女兒經、四書五經,搞三從四德那一套。把我管得嚴極了,連門都不讓我出,我家簡直就像個太監獄。後來我堅持到北平上學,才算離開這個討厭的地方,只有寒暑假才回去。就是這樣,我父親還追到學校去,給我約法三章:不准我參加學生運動;不准我結交男朋友;還不准我參加運動會。我真討厭死這個家了!&rdo;
周天虹哈哈笑著說:
&ldo;這三條恐怕你一條也沒執行吧!&rdo;
&ldo;你算猜對了,我完全是反其道而行之!&rdo;
兩個人笑了一陣。周天虹似乎想起了什麼,試試探探地笑著問:
&ldo;我總納悶,像你們這些剝削階級家庭的小姐‐‐&rdo;
&ldo;什麼?小姐?你要再說這個詞兒,我可就要惱了!&rdo;
周天虹一見高紅漲紅了臉,連忙改口說:
&ldo;我的意思是說,像你們這樣的人,怎麼會跑到革命隊伍裡來呢?&rdo;
高紅稍微平靜了一下,拍拍懷裡的書說:
&ldo;這首先是因為我接受了革命的思想。我從小就愛讀書,尤其愛讀魯迅的書。看他的書真帶勁!他說過去的歷史就是兩個字:吃人!還說什麼不在沉默中爆發,就在沉默中滅亡;什麼在這可咒詛的地方擊退可咒詛的時代,等等,真寫得好極了。看到這些句子,我的整個靈魂都要燃燒起來。這個老人死了,我捧著給他送葬的報紙還趴在床上哭了好半天呢!郭沫若、茅盾的作品我也看了不少,還有鄒韜奮和他編的《大眾生活》,艾思奇的《大眾哲學》,以及曹培華翻譯的蘇聯小說,他們都塑造了我的靈魂,都是引導我前進的導師,我真感激他們!……&rdo;
&ldo;是的,他們對我們這一代青年,實在幫助太大了。&rdo;天虹也深有所感地說。
&ldo;另外一個對我起作用的,恐怕就是舊制度本身了。那個社會實在太黑暗了,窮富太懸殊了。每逢寒暑假,我回到家裡,總到窮親戚家去轉轉。那些農民們生活真是苦啊!真是一貧如洗啊!吃沒吃的,穿沒穿的,孩子夏天在泥裡爬,冬天十冬臘月還光著腚;茅草房子四外透風,連點糊窗戶的紙都沒有;屋子裡暗得像地洞,進去什麼也看不見。唉,簡直不是人的生活!這時我就想:我是人,他們也是人;為什麼我住得富麗堂皇,他們卻這樣受苦呢?為什麼世道這麼不公道呢?記得有一年,天大旱,收成很不好,他們交了租子就兩手空空了。有一天,一個窮老漢領著兩個孩子來到我家,一進門撲通一聲就跪下了,哀求我父親少交一點租子。老漢說,不是不願交,實在是老天不落雨沒有收成;如果再交,全家就要餓死了。我父親聽了這話,冷冷地說,這事兒你別找我,老天不下雨,你去找老天爺算帳去!說過扭頭就進去了。我當時在旁邊,氣得渾身打戰。後來我讀了點馬列的書,才知道這就叫剝削。那個社會真是太醜惡了!我想,我決不能站在他們一邊。……&rdo;
在周天虹眼裡,高紅不過是一個天真純潔的女孩子,今天聽了她的這番談話,才發現她的覺悟竟是這樣高,不由得從心眼裡暗暗贊服。
太陽已經偏到鳳凰山方向去了。河邊上的人漸漸少起來。吳大姐和小廣東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