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芳也高興地站起來,揚起頭,興奮地張開雙臂喊了一句:
&ldo;好,讓我們一起飛吧!&rdo;
由於激動,由於風的飄拂,她的頭髮和紫衣也飄飄然,就像真的飛起來了。
兩年來,天虹從未碰過碧芳一下。這時卻由於熱血沸騰,過於衝動,一下將碧芳抱住了;可是出於少年的羞怯,只在碧芳的唇上蹭了一下就離開了。也許這是世界上最潦草的接吻了。即使這樣,那種異樣的感覺卻彷彿像凝結在唇上似的久留不去。他們雙雙拉著手兒,哼著歌兒,離開那畢生都難以忘懷的地方。
四 最艷的紅葉
第二天,天虹要辦的第一件事,就是同那個不相識的姑娘解除婚約。
這樁婚事,是父母逝世前三四年為他一手包辦的。說起來也是當父母的一片苦心。那時候,家裡窮得叮噹響,老人惟恐兒子長大娶不上媳婦,就憑著城裡人並且還是讀書人這兩個牌子,靠幾個親友撮合,請了一桌酒飯,訂下這門親事。訂婚的禮物,也無非是一兩套衣服和幾件首飾。父親在去世前的彌留之際,還流著眼淚說:&ldo;我去世後,你就完婚吧,孩子,我雖然窮也總算對得起你了……&rdo;可是兒子並不這樣看。他畢竟受了五四新思想的影響,又看了那麼多新小說,對於城裡人那些為數不多的&ldo;自由之婚&rdo;,充滿著羨慕之情。而對於東鄉那位不相識的姑娘,則有意無意投以蔑視的眼光。他從來沒有想到要見見她,更沒有想到打聽她的容貌和姓名。認為這只不過是偶然中的偶然,是遲早要解決的。既然昨天碧芳當面挑明,他還有什麼不樂意辦的呢!
按當地風俗,男女訂婚,要交換一種龍鳳喜契。這是一種大紅紙印就的喜帖,封面上印著金色的龍鳳,裡面寫著男女雙方的姓名以及生辰八字。年輕人辦事總是想得很簡單。他想所謂解除婚約,也就是把這份喜契退還女方,把女方手中的那份拿回來。所以一早起來,他就翻箱倒櫃地找那份喜契。他住的那種舊式宅子,光線極其幽暗,他又不知道那份喜契藏在何處,亂翻亂找,真是急得滿頭大汗。最後終於在他父親的一個舊帽盒裡找了出來。他顧不上細看,就用滿是塵灰的手裝到口袋裡去了。
天虹一路匆匆出了東門,那裡有鄉下人專門拉腳的毛驢。毛驢上備著鞍子,額頭上飄著紅纓,脖子上掛著一圈兒銅鈴。他隨意僱了一頭,騎上去,一路上銅鈴爽爽地走得很歡。不到兩小時就趕到了他要去的村莊。他一面打聽著找到了姑娘的家門。迎上來的是一個四十多歲老實巴交的農民。一聽說是女婿來了,立刻眉歡眼笑,把他高高興興地讓到屋裡。鄉下人沒有茶葉,招待親友的往往是荷包雞蛋。不一時,姑娘的母親就把一大碗熱氣騰騰的白裡透紅的荷包蛋放在小炕桌上。天虹沒有動,接著就紅著臉說:&ldo;我要到很遠的地方,不定什麼時候才能回來。別把姑娘耽誤了。&rdo;說著他就把那份龍鳳喜契放在桌上。這突然的舉動,使得那位莊稼人大出意外,兩眼發愣不知說什麼好。隔了半晌才說:&ldo;你出去沒啥,我們等著。&rdo;天虹一聽急了,說:&ldo;我出去三十年二十年也說不定。&rdo;姑娘的媽帶著氣也插言了:&ldo;你出去一天等你一天,你出去一年等你一年,你出去一輩子就等你一輩子。&rdo;天虹見事情不妙,憋得滿臉通紅,急忙站起身來說:&ldo;興許我一輩子都不回來。&rdo;說著就三腳兩步跨到門外。在這一瞬間,他似乎聽到裡間屋傳出來女孩子嚶嚶的啜泣聲。天虹不由得嘆了口氣,一溜煙地跑出去了。
等他大步流星地走出村外,忽地想到,這事兒是否做得太過分了?對那位不相識的姑娘未免是一種打擊,覺得似乎對不起她。但是不這樣做又當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