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茶肆二樓的透雕花格窗看出去,不遠處的江岸,煙柳絕勝,無邊的氤氳的江面,煙波浩淼,水漾縹茫。
“日暮鄉關何處是?煙波江上使人愁。”我凝眸低吟,望著江景,幾欲成痴,只是幾欲啊——
“打賞下去,讓廳外的歌婆子換個地方唱曲。”聞樂識心,她“咿咿呀呀”唱得淒涼哀怨,令我無端惹憂思,煩。
守在門邊的春蓮聽命,推門出去,過一會兒,果然安靜了。
嵌玉八仙桌上,一壺紫筍清茶,泡得極淡,甘醇鮮爽,幾盤精雅的茶點,甜品居多——茶博士倒是記熟了我的偏好。
“……墨臺皇貴君因思念親族而成疾,聖上寵愛皇貴君,為何不恩准皇貴君回家探親,而是召墨臺一族直系及旁系的家長入宮?”
“就是因為寵愛,所以如蜜裡調油般,離不開啊!”
“本朝,墨臺氏出了一位皇太君及一位皇貴君。墨臺一族榮享聖恩,獨得聖眷,可謂風光無儔,風頭正健。”
“說起來,咱們桓州城內的那些個墨臺府,是直系還是旁系族人呢?”
“自然是旁系的,而且關係不會很近,直系的都集中在皇都周圍呢!再說了,如果是墨臺皇貴君的近親血脈,地位何等高貴,身份何等尊貴,怎麼會招贅一介商賈入門呢?”
“我聽聞,那入贅的商賈女子,跟城裡的墨臺氏也是有親戚關係的,遠方表親,自幼就訂親了。”
“倒便宜那倒插門的女子了,這樣一來,還成了皇親了。”
“正因為如此,想必在府內,始終抬不起頭,妻綱不振。”
“堂堂女子,入贅夫家,還要靠夫家的蔭庇,丟人啊……”
“我覺得她豔福不淺、佔盡風流!想那墨臺府的公子,撇開名門望族之後不說,單看那模樣兒,燦如明珠,皎如月暉,明豔端莊,淑逸閒華,當真妙不可言,不可方物也。”
“我與那女子倒有一面之緣,上個月中的行會,在藥伢子的本草公所。我觀她的眉眼,並無市井之氣,倒像個讀書人,卻又不見讀書人身上的酸腐。”
“本草公所?她不是鹽商嗎?!去那裡做甚?”
“她明明是茶商!靠著墨臺家的勢力,當上了官商。”
“你們都沒說對,她是販布的!”
……
先前只注意聽歌婆子的曲兒了,未留意雅間外眾人的談笑聲。平日裡,茶肆內多是文人騷客,倒是寧靜雅緻,所以閒時,我就喜歡到這兒坐坐。今日,突來的一場春雨,讓路人紛紛而至,三教九流的,嘴就雜了。
我素來喜好聽八卦,尤其是蹲牆根聽八卦,最喜蹲牆根聽他人言我自己的八卦。春蓮剛聽了幾句,就欲出去,被我攔下。
從她們的話中,我倒得到了我所不知的資訊,暗自記在心中。
又坐了一會兒,雨漸漸緩了,徐徐歇了。我沒坐轎,讓軟轎跟在身後,慢慢踱回了墨臺府——我住的地方,卻不是我的家。
遠遠就看到府門口翹首等待的夏楓,他望到我們一行人歸來,轉身就往府內跑去。我已經習慣了,遂步調未變,進了府,走過六道穿堂門,上了方形迴廊,迴廊紅漆明柱,上託滾龍脊瓦,上樑雕刻彩畫,金碧輝煌,襯以庭院中的青松翠柏,奇花異草,顯得格外清靜幽雅。
進了主院,果然看到園子裡站了一排人。
“妻主,今日回來得比平時晚了,是米行的賬目出了什麼岔子了嗎?”墨臺燁然領著院內的僕婢及小廝,對我微微福身。
我一個大步上前,在他還未彎身前攙住了他。聽他的那聲溫婉的“妻主”,我的麵皮一抖,嘴上如實說道:“途中下了雨,就去茶肆裡坐了下。”
他依然未施脂粉,冰肌瑩徹,兩頰笑渦,春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