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是怕紀初桃為如何處置他而為難,所以他選擇自裁謝罪;又怕紀初桃因他的死而感傷,所以特意留下隻言片語予以寬慰……
這樣的謙謙溫潤之人,偏偏是處心積慮潛伏府中伺機報復的「叛徒」。
「拂鈴,你說人心為何這般複雜呢?」紀初桃喃喃。
拂鈴為她裹上斗篷,低聲道:「此處奴婢處置,殿下還是回房罷。」
紀初桃命人將晏行的屍首火化了,帶去北疆,和陸姑娘葬在一處。
大概是因晏行之死受了衝擊,加之吹風受寒,夜裡紀初桃起了低熱,一直睡不太安穩。
夢裡依舊是些光怪陸離的場景。
她又夢見未來那場宮變,依舊是烈焰焚宮、喊殺沖天,只是這回的畫面更清晰了些。
宮殿大門被人踹開,執著帶血長戟的禁軍武將踏入殿來,獰笑著朝紀初桃道:「卑職奉命來保護三殿下,還請三殿下勿要亂跑,當心誤傷。」
這次,她看清了這名叛賊的臉:瘦長黝黑,顴骨上有一道疤,格外陰鷙可怖。
接下來,又是奔跑在狹長沒有盡頭的宮道上,跌倒,再被祁炎救下。
他摟著她,沉聲說:「別怕。」
可是再往下繼續,卻多了一些她之前沒有夢見過的細節。
紀初桃看見方才還耀武揚威的禁軍叛將死了,腦袋被斬於馬下,眼睛瞪得老大。她還看見長信宮的人亦是被清理乾淨,一夜之間,金鑾殿前的御階被鮮血染了個透紅。
祁炎穿著黑色的戰甲,渾身染血,一步一步踏過堆疊的屍首,亦越過蒼白著臉的紀初桃。他沒有回頭,只朝著殿中面目模糊的天子單膝跪下,一字一句道:「臣不辱使命,已肅清全部亂賊!」
這個「全部」,也包含大姐的人麼?
夢裡身不由主,來不及細想,便聽見年輕的帝王音自座上傳來,清朗道:「祁愛卿,你此番立有大功,想要什麼儘管說,朕定會滿足!」
血珠自戰袍上滴落,祁炎一字一句道:「臣一生所求,唯願尚永寧長公主為妻。」
天子一愣,隨即哈哈笑道:「祁愛卿,這世上唯一忌憚你與永寧長公主成婚的人,已經不能再阻止你了,朕又有何理由不同意呢?」
洞房花燭,窮奇玉冰冷的質感和祁炎炙熱的吻形成巨大的反差,一時讓紀初桃分不清是冷是熱。
「三殿下看起來悶悶不樂,可要稟告祁將軍?」
「若祁將軍來了,殿下只怕會更不開心。」
「也是,大公主被收了權勢,身子也不好,三殿下由風光無限淪落至斯……雖說與祁將軍也曾兩情相悅,可誰受得了這般反差呢?」
下一刻,畫面陡然翻轉。
「殿下,大公主出事了!」
宮婢驚駭的聲音驚破了短暫的平靜,紀初桃迎著刀割般的疾風瘋狂奔跑,終於在宮城之下看到了倒在血泊中的大姐,黑色的宮裳染了血色,凝成一片沉重的暗色。
大姐身邊是幾名暗衛模樣的屍首,而祁炎背對著紀初桃,衣袍獵獵,手握的劍刃上還滴著粘稠刺目的血。
空氣窒息般稀薄,她顫抖得厲害:「祁、祁炎……」
祁炎倏地回身,臉上還濺著不知是誰的鮮血,看到她,眼中的凌寒殺意化作怔然。
他下意識伸手捂住了紀初桃的眼睛,護住她啞聲道:「殿下,我來……」
「殿下!殿下快醒醒!」
挽竹清脆的嗓門穿透夢境。
祁炎那句關鍵的話還未說完,便如燈滅火熄,陷入一片黑暗的泥沼中。
「大皇姐!」紀初桃夢醒,驚坐而起,如溺水之人般大口喘息。
「殿……殿下,您怎麼了?」挽竹掌著燈,顯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