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心如明鏡,若非我身負罪孽,倒極願與殿下把酒言歡,談經論道。」
頓了頓,晏行垂眼道:「可惜大業未成,若殿下再給我些時日,大公主便不是折一個工部那般簡單了。」
紀初桃蹙眉,很快又鬆開,直視晏行道:「晏先生故意提及大姐,是想激本宮殺你?可惜,這招數太生硬了。」
見紀初桃並未生氣中計,晏行身形一僵,嘆了聲。
他索性不再拐彎抹角,收斂神色緩緩下跪,以額觸地,朝著紀初桃鄭重一拜:「請殿下賜死罪民。」
再直身,他面上已是一派超脫生死的淡然,溫聲懇求道:「能死在殿下的手裡,總好過在別處受辱。」
晏行假借長公主令牌行兇殺人,殺的還是朝廷大員,已是死罪。何況還不知皇陵坍塌之事,與他或是他背後之人是否有關……
紀初桃咬唇,轉過身不看他,強作鎮定道:「先生還不到死的時候。」
這裡太沉悶了,無論是晏行和陸燕的過往、還是他那將生死置之度外的氣度,都令紀初桃難以承受。
她轉身欲走,卻聽見晏行喚道:「殿下!」
紀初桃停住腳步。
身後,晏行似是苦笑一聲,低低道:「都道『人之將死,其言也善』,看在殿下以禮相待的份上,罪民鬥膽奉勸:至剛者能護人,亦能傷人,祁將軍所謀之事,或許比罪民更為危險。」
紀初桃沒有回頭。
雜房的門一寸寸關攏,隔絕了她清麗尊貴的背影,亦隔絕了三尺暖光。
許久,晦暗的雜房中傳來晏行的一聲輕笑。
「身處帝王家,怎麼會有如此乾淨之人?連殺個罪犯都下不去手。阿燕,若是你在,也不願看到三殿下陷入兩難之地,對麼?畢竟皇家,也就剩下她一個知冷知暖的大善人了。」
自語般說著,晏行仰首望著逼仄的天窗,緩緩抬手,溫潤白皙的指節伸向空中,彷彿是要抓住天窗中漏下的一線薄光,又彷彿在對著空氣描畫一張臉的眉目。
他笑了起來,蜷起手指徐徐道:「罷了罷了!便由我自己,來替殿下做個選擇罷。」
晏行沐浴在那一線纖薄的冷光中,閉上眼,眼睫濕潤,可卻笑得無比暢快。
空氣中塵埃浮動,他彷彿又看到了八、九年前的光景,鬚髮皆白的陸老先生熬夜為他批改文章策論,彷彿看到靈動可愛的藕裙少女站在廊下,笑著手把手教他轉扇子。
「哎呀,你笨死啦!」陸燕將摺扇拍入他懷中,嬌俏道,「教了多少次也不會,懶得和你玩兒!」
他只是紅著耳朵笑。
不是學不會,只是多呆一會兒,與她靠近些,再近些。
「想你時便會轉轉扇子,如今我轉扇子的花樣已是爐火純青。」
晏行對著空氣輕輕說,「阿燕,來生見面,你可不能再嫌我笨了。」
……
夜晚沐浴後,洗去一身疲乏的紀初桃披衣坐在榻上,翻看陸家舊案的卷宗和筆錄。
拂鈴向前,忍不住道:「七日之期轉瞬將至,殿下不可能護住晏府令一輩子,還需想個處置的法子。」
紀初桃若有所思:「白天讓你去查陸家姑娘遺骸之事,可有眉目了?」
拂鈴道:「奴婢已佈置下去,只是邊關埋骨的戰坑無數,查到具體位置需要些日子。」
紀初桃頷首表示明瞭。
她想清楚了,若能查到陸姑娘的遺骸,便將晏行流放至北疆為她收屍立冢,也算是全了晏行對她的一片心意……畢竟晏行犯的是死罪,其情可憫,其法難容,重刑流放已是範圍內能做出的最大讓步。
拂鈴擰了熱毛巾為紀初桃擦手,沉吟許久,終是沒忍住問道:「白天在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