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妧道:「至少永寧提醒了本宮,懲罰不聽話的狼崽子,並非只有『殺了』這一種方法。」
她既要將狼馴化成聽話的狗,也要將嬌弱的小白兔訓練成出色的獵人。
紀姝瞭然,拖長語調笑道:「那一定,比殺戮更有趣。」
說罷,她抱起一旁抓鈴鐺玩的狸奴,起身朝紀妧一頷首:「我府上的車馬來了,告辭。」
紀妧未曾挽留,隨意道:「下回得空,多進宮走走。」
輕紗鼓動,紀姝病懨懨的笑聲從車外傳來:「我這副身子,若能活過冬日,咱們姊妹再敘。」
她還是這般沒遮沒攔,因著體弱多病,一副隨時準備駕鶴西去、故而盡情作妖的放誕不羈。
宮門外,為祁家請命計程車子尚在義憤填膺。
紀妧充耳不聞,放下車簾時掃了眼侷促不安的紀昭,淡然吩咐:「去刑部。」
輦車進了宮門,站在秋風中的紀姝攏了攏身上的狐裘,踩著踏腳上了自己的馬車。
甫一撩開簾子進去,就被蟄伏在車中的黑影攥住了手腕。頃刻間兩人調換了位置,紀姝被推入了柔軟的坐床之中,隨即黑影俯身,將她圈在幽暗的角落中。
懷中的狸奴受驚,炸著毛跳到一旁,朝著黑影嗚嗚示威。
馬車搖晃厲害,外頭的侍衛察覺異常,紛紛拔刀對準鼓動的車簾,警戒道:「二殿下何事?」
「沒事,小畜生和我鬧著玩兒呢!」車內傳來紀姝慵懶繾綣的嗓音,笑道,「回府,不必管我。」
紀姝的嗓音並無異常,侍衛們放了心,護送紀姝的馬車回府。
昏暗的馬車內,一縷薄光透過搖曳的車簾灑入,間或點亮黑影粗獷英俊的眉眼,隱約看得出是個膚色偏深的異族青年。
青年麥色的手按在紀姝的肩上,健康有力,與她蒼白的臉頰形成鮮明的對比。
「李烈,你壓疼本宮了。」紀姝低低嗔怨,不耐地伸指勾住青年頸項上的牛皮項圈。
項圈提起,露出了他頸側象徵著敵國質子身份的黑色刺青,甚是猙獰醜陋。
二十餘年前,北燕皇室改了漢姓,便是姓「李」。
被勒住了脖子,叫「李烈」的青年卻不退反進,大狗一般皺了皺鼻子,俯身在紀姝肩窩處嗅了嗅。
聞到討厭的味道,棕褐色的眼睛微微眯起,用低啞生疏的官話道:「你又去見,別的野男人了?」
紀姝涼薄一笑,捏著頸圈的手用力,李烈登時悶哼一聲。
「比起肖想自己曾經的長嫂,什麼男人能野得過你?」紀姝單手撐著太陽穴,懶懶打量著青年皺眉的樣子,「好好認清你的身份,亡、國、質、子。」
永寧長公主府。
傍晚將近,瑰麗的晚霞鋪在屋脊上,遠處尚能聽到三千暮鼓聲聲,有著與深宮中截然不同的熱鬧寬闊。
挽竹、拂鈴與紀初桃一同遊逛新府邸,見紀初桃有些心不在焉,宮婢們相互使了個眼色,問道:「殿下可是累了?要不,咱們就在這兒歇息一會兒罷。」
「也好。」紀初桃舒了口氣,坐在花廳外的鞦韆椅中休憩。
一閒下來,她就不可抑制地想起午後,二姐問她「到底喜歡什麼樣的面首」時的畫面。
那句「祁小將軍那樣的」一出,四周瞬時安靜下來。
當時的氣氛不說也罷,總之大姐未置可否,不苟言笑的樣子著實讓人揪心。
紀初桃能猜到,這次定是又失敗了……
將堂堂鎮國侯世子、炙手可熱的少將軍送到她府上來做侍臣,這不是比殺了他還荒唐麼?大姐怎麼可能會答應!
都怪自己當時救人心切,未曾細思便魯莽開口,死局未曾解開不說,還讓惹得大姐不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