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次,剛趕完due的程聲又一刻不停地拿出來年要投遞的簡歷動筆改,前一秒他剛感覺不對勁,後一秒就「砰」地一聲栽倒在桌子上。
程聲難得做了一場夢,夢裡他又回到那座遙遠的小城,有個面目模糊的人坐在他身邊,用失真的聲音說自己很想他。程聲看不清他的臉,聽不清他的聲音,他知道自己難擋時間,正在慢慢忘記從前發生過的一切。
再醒來時已經第二天,一睜開眼,滿眼異國面孔,滿耳灌著英語,周圍竟一個熟悉的亞洲臉都沒有,那一刻程聲感到無限孤獨和絕望。
「我想家了,我想回國,我想喝炒肝。」程聲躺在病床上說中文。
四周沒一個人聽懂,程聲這次不再繼續開口。
這種狀況持續到他畢業那年,frank陪他一起去看了心理醫生,程聲在醫院填了一大堆量表,又被醫生拉去做了些奇怪的儀器檢查,最後被蓋棺定論——你的確有病,吃藥調節,利人利己。
程聲沒有想像中那樣難以接受,他早就意識到自己不對勁,情緒在某一時刻漲得太洶湧,那時他覺得自己無所不能,一宿宿興奮得睡不著覺,可跌落時程聲又以為自己萬人嫌,世界上所有人都恨不得他早點去死。
這次他像個乖孩子,老實地聽醫生話,老實地按時服藥,生活漸漸流水般緩下來,程聲不再要求自己跟最頂尖的學生角逐,他開始慢慢試著重新聽回搖滾樂,但仍然不沾國內新秀,週末frank拉著他逛博物館,偶爾給他介紹新朋友,程聲適應什麼都快,能壓死別人的病竟然被他這樣一點點推開了。
零三年,程聲剛畢業便簽上亞馬遜,那時他對各家公司的氛圍秉性不大瞭解,以為做技術的工種大同小異,誰知剛進公司一週就拍腦門後悔,企業氛圍和電商屬性和他通通不適配,硬著頭皮做滿一年才跳槽去了技術強企谷歌,這一做就幾乎整整三年。
零七年,在矽谷做社交網站的frank找上他,兩個人約在山景城一間酒吧裡,程聲比約好的時間先到,一個人倚著吧檯百無聊賴地喝酒。frank幾乎踩著準點推開酒吧大門,進來看到程聲便像個衝天炮仗似的朝他衝來,臉貼臉給了一個幾年未見的熱情擁抱。
兩人挨著酒吧邊角落座,frank屁股挨座嘴沒閒著,一坐下便直說美國沒搞頭,工資再高也是拿命換錢給資本家打工,時間被薅得一丁點不剩,做的卻不一定是自己樂意的事。
這話說完frank給對面程聲添了杯酒,接著就說到正題,「你願不願意回國創業?你們那裡市場實在大得可怕,技術還沒填上需求,有的是idea能做。」
零七年的中國網際網路市場遍地金子,風口浪尖豬也會飛,更別提他們兩個實打實的技術流,程聲在對面抿著酒,有點心動。
酒勁慢慢上來,程聲嘴上開始沒個把門,拍桌子胡說八道:「我ceo,你cto,你要同意把ceo讓給我,明天咱就開始。」
frank也跟著滿嘴跑火車:「讓給你讓給你!可o誰來?得找個土生土長中國人吧?現在的中國你熟嗎?你都出來多少年了,走的時候你家是不是還是平房四合院?現在你們國家樓都要蓋一百層了!」
又是一年夏天,零七年六月,程聲趕著夏日剛冒頭的影子和frank一起辭掉工作。兩人帶著這些年攢來的創業基金和一身技術從灣區回到北京。
第34章 零七
二零零七 北京
零七年的北京大變樣。拆遷字樣遽增,樓越蓋越高,地鐵線增了幾條,計程車師傅練起英語口語。若是十年一刻度,九七零七間的十年可與八七九七間的十年大不相同。程聲合理推斷拿時間丈量自己這事實在愚蠢,因為他明顯感覺時間在他身體裡越走越快,他甚至難以預測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