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來,盈盈叩拜下去,與帝后請安。
太后在座上笑道:“守禮是好的,不過並無外人,也不要太拘謹了。”招呼眾人坐下,又道,“六月六,請姑姑。原本是出嫁的姑娘回孃家的日子,只因娘子們出不了宮,大家聚在一起,討個喜興罷了。我這裡叫人準備了胭脂,官家既來了,請官家替娘子們畫斜紅吧!”
天貺節有描紅點面靨的習俗,孃家走一遭,臉上帶了印記,可以避邪求福。太后是位心思活絡的母親,見縫插針地給諸娘子創造機會。穠華在一旁笑吟吟看著,娘子們面上含羞帶怯,今上眉心幾不可見地一蹙,也是勉為其難,牽袖提起了托盤上的筆。
人數不算多,連帶皇后總共二十九位。品階高的自矜,就算心裡再著急,也表現得謙讓有禮。最後今上御筆點在了一位才人眉梢,那些妃嬪就如眾星拱月一般,把御座團團圍了起來。
穠華心裡嗟嘆,真難為他了,太后坐鎮,他不服也得服。她突然心情大好,自己摘了朵扶桑簪在髮間。
持盈過來,含笑掃了御座一眼,“娘子們今天很高興。”
她唔了聲,“都是青春年華的姑娘,心裡喜愛慕官家,平時礙於情面不好表達。今天藉著過節好親近,妹妹也去請官家點面靨,和官家多說幾句話。”
“官家若有心,自不必我那樣趕附。”她落落大方,一切隨緣的態度。轉頭看外面,見內侍領著一個人往這裡來了,她指了指,“聖人看,那個大概就是新來的直學士吧!”
穠華順勢望過去,來人穿圓領袍,戴幞頭,雖無品級,但舉止都雅,正是崔竹筳。多日沒看見他了,猛瞧見個熟悉的身影,心裡一陣歡喜。只是礙於眼下身份拘束,不能出殿去迎接他,便遙遙衝他頷首。崔竹筳見了,抿唇一笑,復隨黃門退到偏閣,靜待傳召。
持盈一臉好奇的模樣,“聖人與直學士相熟麼?”
她笑了笑,“很熟,他是我的授業恩師。”
持盈啊了聲道:“我真是羨慕聖人,進宮後得太后和官家歡心,如今禁庭內又有先生看顧。不像我,出了烏戎後孤零零的,甚可憐。”
穠華隨口安慰她幾句,然後略抬了抬下頜,示意殿中娘子都已經描完,輪到她了。
持盈過去,施施然對今上道福,畢竟她的身份和其他人不同,今上很和煦,同她低聲笑談了幾句。穠華低頭品她的麥茶,有點心不在焉。黃門送時菜進來,一盤一盤放在面前食案上,宮廷宴會的點心有隋唐時候的特色,精緻靈巧。玉露團、櫻桃畢羅、靈沙臛,半透明的皮子裡裝各色鮮豔的餡料,太美太誘人,反倒不忍下箸了。
她雖端坐著,心思全然不在這裡。今上把妃嬪們打發了,最後一個應當是她,結果她無知無覺,不動如山。他也不生氣,自提了筆到她面前,她回過神忙要起身,他在她肩頭壓了下,略彎腰,柔軟的狼毫捺在了她眉間。
他替她點花鈿,花的心思和別人大不同,兩眼灼灼望著,離得又近,那眸子裡有千山萬水似的。穠華侷促起來,他的氣息與她相接,習慣了他拒人於千里的冷漠,忽然間轉了風向,簡直令她摸不著首尾。
不知要描多久,反正那筆尖勾勾畫畫,沒完沒了。她的手指緊緊扣住桌沿,心跳得隆隆的,臉上剋制不住地紅起來,一直紅起來……全落進他眼裡。然後愈發尷尬了,又不好意思和他對視,索性把眼睛閉了起來。
她香腮半抬,狀似邀吻,今上俯身相就,相距不過一尺。這樣叫人想入非非的一幕赫然上演,娘子們都未經人事,彼此交換了眼色,面紅耳赤。就連一心盼著他們敦睦的太后也不由難堪,他們小夫妻恩愛固然好,可大庭廣眾下不知道避諱,豈不有失體統?欲出言制止,想想不合適,描紅的主意是她出的,官家執行得一絲不苟,沒什麼錯處;可要是不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