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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部分

訊息並不樂觀。

私見趙齡時,我告訴他,鳳迦異已識得我的來處,但並未作任何處置。是時趙齡倚於座榻,只將瘦癯背影對向我。我字斟句酌,卻不知為何,小心隱去了鳳迦異尋回琵琶、七夕之夜與我並肩觀螢的細枝末節。

趙齡緩緩點頭,暫先沒有留在這個話題上,而是告訴了我一則來自南方的訊息。

“南詔王閣羅鳳遣軍包圍了姚州都督府所在地,並已攻下姚州,殺死都督張虔陀,奪取姚州都督府所轄的三十二處羈縻州。”

所謂羈縻州是本朝獨有的邊防設定。之所以稱為羈縻州,是用來形容天子與邊疆四裔之關係,羈縻不絕。

我沉吟,想來南詔與朝廷關係已然緊張。卻要問一句:“此事因何而起?”

“聽說年初閣羅鳳依例赴雲南謁見都督張虔陀時,張虔陀似乎對王妃多有侮辱,並向閣羅鳳索取賄賂。閣羅鳳上表朝廷,卻未有滿意答覆,故而發兵。”趙齡解釋。

我似乎有一些明白:“如今尚有挽回餘地?”

“該是有的。”趙齡道,“當初鳳迦異來朝是以仰慕中原、學習我朝翰墨禮樂為因由。如今他已成年,到了歸國的年齡。但就目下時景來看,他或許一時半刻也無法離開長安。”

“他往日近身並無女眷,忽而待你別有不同,阮白自然會千方百計查清你的來歷。這並非不在我意料之中。只是他發覺後沒有處置你,倒是些許意外。”趙齡轉身。

“你就繼續留在那裡罷。”紙窗外已斜的日光薄薄塗了一層。我將一哂抿於唇間,只是一邊跪地,輕搖團扇,等待風爐上煮的茶水沸騰,一邊用藤紙將方才研碎的茶餅包起,以免香氣流散。

已而湯水沸騰,舀水,傾茶,止沸,再沸,茶湯初成。驀然發覺趙齡正望定我,以致我腕間忽而一顫,險些擎不住竹瓢。

“你該回去了。”他接過茶盞。

“大人。”我只是茫然,低低吟了一聲,彷彿是想讓他告訴我究竟該如何繼續。他卻再不言聲。

門外引我出府的侍從催道:“姑娘走罷。”

這一日,黃昏已至,估念著鳳迦異應該就要回來,便在他書房裡清掃抹拭了一番,又在寢居內添了香。我已不住在下房,而是在他寢居旁側,算是近侍。園中晚桂開得正好,只需折三兩枝,以清水養在他日常喜歡的越窯青釉瓶內。持瓶返入,裙裾拖曳於石階,沾染了草間秋露。經風一拂,只覺肌骨生涼,不覺打了個寒噤。

羹湯飯食已畢,府中紙燈也次第點亮,他卻遲遲不歸。並沒有傳話回來說郎君有應酬或是公務。

我猶疑半晌,又走出去,迴廊之中空寂無人。簷頭枝子上佇了一隻烏鵲,並不啼聲,只是靜靜立著,彷彿在窺視,又彷彿即將融入沒有夜月的無邊黑暗。心頭驀地焦躁起來,七上八下,十分忐忑。蹲身拾了塊碎礫,朝著枝頭一拋,烏鵲撲稜稜展翅,啞啞叫了幾聲,很快不見。仰頭望去,屋宇簷頭襯著錯錯落落的枯枝,看得並不真切。夜露起來了,或許即將凝成冷霜,明晨起來又是簌簌茫茫的一片,恍若開了花。然而此夜卻這樣長,就是等著,盼著,挨著,強抑著心中漸漸漲起的不祥預感,近於絕望地待他歸來。

前院忽有啟門聲,我渾身陡然一顫,竟急急奔走而去。走到迴廊盡頭才突然煞了步子,想起在府中,侍女是不可輕易去前院的。一邊思量,一邊回身,步履滯重。txt電子書分享平臺

澤陂(2)

而身後忽而籠來漾漾溫燈,一個聲音起來:“你怎麼在這裡?”

我語噎,將扶著廊柱的手緩緩收回,放在身前,斂裾道:“奴婢……”卻說不出聲。這才發覺雙手離了廊柱的倚靠,整個身體便垂垂欲癱,站也站不穩了。

“今天回來得晚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