龐戩也是人。
可他張了張嘴,臉上閃過了明顯的掙扎,卻又把話嚥了。迎著支修溫和的目光,他一低頭:「師叔,入內門……就不再是『人間行走』了。」
「自然,」支修道,「規矩嘛。」
龐戩聽了,半晌沒言語,支將軍像是有無限耐心,也不催促。
良久,龐戩才近乎鄭重地說道:「多謝師叔,我當年進天機閣的時候,其實沒想過在修行這條路上走多遠,就想多學一點本事,給人間做條看門狗,守個太平。登了仙門從此不下山……總覺得……總覺得……」
支修笑了起來:「背叛了點什麼。」
龐戩手足無措道:「哎……這……我那個……」
「不必侷促,」支修擺擺手,臉上露出了一點懷念,「你跟我一個老朋友很像——這樣,接引令給你留著,什麼時候想入內門了,給我傳個信。」
龐戩暈頭轉向地想:我何德何能啊。
於是更坐立不安了。
好在這時,又一個藍衣跑進來:「師叔,都統,還有件事,請問那個『螟蛉』怎麼處理?」
龐戩彷彿來了救星,差點把腦袋扭下去:「什麼『螟蛉』?」
「啊,」支修一頓,「我倒把它忘了,還活著嗎?」
片刻後,龐戩見到了那隻把奚平引到安樂鄉深處的小怪物。
那小怪物乍一看就是個普通孩子,大腦袋小細脖,瑟瑟發抖地被帶到天機閣總署。他老遠一看見穿著「碧章青」色長袍的支修就拼命往後縮,像只驚恐的幼獸。
龐戩扒開他的嘴,跟小怪物一口釘床似的尖牙打了個照面,「嚯」了一聲:「這是隻『螟蛉半偶』啊?」
孕婦人最容易受邪祟影響,邪祟逗留過的地方,附近出生的嬰兒很容易長出畸形身。窮人家伺候不起,就只好拋棄。有的邪祟便會將這些畸形兒撿走,用邪法煉成半人半偶,續上他們的命,養在身邊當奴兒寵物,美其名曰「螟蛉」(注)。
「好像有點怕我。」支修沒靠近,對龐戩說道,「帶靈石了嗎,可以餵他吃一顆。」
龐戩「哦」了一聲,摸出一顆小指甲蓋大的「藍玉」靈石珠,剛一拿出來,那小怪物就迫不及待地一把抓走,貪婪地吞了。
「餓成這樣,也不知多久沒餵過了。」支修嘆了口氣,「螟蛉半偶不是活人,不能吃喝,得靠靈石為生——這是哪個邪祟煉的嗎?」
「是,」那回話的藍衣道,「原主已經死在安樂鄉那林子裡了。」
「要吃靈石?怎麼不乾脆以吞金為生呢?」龐戩咋舌道,「反正是邪祟的東西,我看處理了吧。」
小螟蛉沒想到他更兇殘,嚇得直往藍衣身後躲。
「文昌別逗他,半偶可能因為煉製手法,智力不及普通孩童,也多少聽得懂人話的。」支修將軍說道,「靈智未開的小東西,正邪與它不相干。我帶去潛修寺吧,看看有沒有大戶人家子弟願意收養。」
「說起這個,」 龐戩「想起了什麼」似的,翻了翻剩下的備選弟子名單,「哎?那個奚士庸怎麼沒在備選名單上?」
「你說安樂鄉裡那個……跟你一樣膽大包天的小傢伙?」
「那是永寧侯世子,宮裡皇貴妃的侄兒。大名奚平,按理說應該……」龐戩十分做作地「不甚在意」道,「哎呀,奇怪,可能是奚氏人丁不旺,手下人一時疏忽漏了。」
支修一笑,知道龐戩是故意的,也沒拆穿,順手在紙上寫了奚平的名字,奚少爺那張揚出挑的臉就浮在了紙上。
奚平的「罪狀」簡直罄竹難書:某月某日,夥同某某、某某某等人,為一女伶敲悶棍毆打兵部侍郎之子;某月某日,酒醉,春香樓大放厥詞,罵哭鴇母;某月某日,給某某人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