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濋「哈」了一聲,反正他一身焦糊帶火,別人也看不清他的口型和白眼,仗著周楹隔著鏡子聽不見,他乾脆嘀咕出聲:「信你個球。」
一個人只要智力正常,就不會相信周楹。
英雄捨己為人,小人損人利己,偉人利萬民如水、成千秋之業,蠢貨在腦殼裡燒漿糊、為喜怒所驅。
周楹哪種也不是,謝濋認為,奚正德這外甥就不像陽間生的。
為探無間鏡,乾淨利落地捨棄道心肉身,短短几個月,崑崙山快葬送在他手裡了。謝濋挖出一個一個叫人膽戰心驚的古銘文,也不知如何是好,但他知道,這東西反正不能落周楹手上。
他敲了敲無間鏡面,劃拉了幾個字試探道:閒著也是閒著,你猜那小鬼到時候會怎麼說?
周楹沉默片刻:我不用猜,他會說不要。
謝濋眉毛但凡沒被凌遲燈燒光,能挑到天靈蓋上。
歷代崑崙大祭司不築基,哪怕他們傳承記憶,一代一代宛如同一個人奪舍,也始終是半仙。誰都是從靈竅期過來的,半仙是什麼水平的修為?哪怕是周楹的頂級靈感,半仙時他也看不清小小破法鐲的邊界、看不清劫鐘上的貓膩,怎麼大祭司那老貨就敢號稱自己「無所不知」?
如今看來,無間鏡就是更高一級的星辰海,謝濋甚至懷疑它都不是預測時運,而是決定時運,所以大祭司能言出必應……而大祭司畢竟只是個半仙,神識柔弱,顯然無法完全掌控無間鏡,基本是個鏡奴,那要是換成升靈……甚至蟬蛻呢?
當年無心蓮——上古時代那朵,玩命想來窺視無間鏡。
這樣的權柄,誰能忍住?
周楹卻彷彿從他一團汙黑的臉上看出了什麼,寫道:狼王聽說過「望川」
嗎?
惠湘君留下了三樣偉大的遺作:仿金術、破法和望川。
仿金術是永明火中真正的火種,而破法暗喻靈山,所用銘文是以八百年前瀾滄靈山為藍本的,與除了崑崙山以外的靈山同級,唯獨望川,看起來跟另外兩種東西格格不入。
所謂「跨越生死」未免言過其實,望川又不是往生靈鯢。它雖然也堪稱絕代神器,但「無聲無息出入任何地方」,聽著總好像是溜門撬鎖用的,似乎顯得不那麼高階;而且望川居然有次數限制,一對比又次了一等。
它的次數限制,細琢磨也很微妙——周楹想,如果他是惠湘君,藏起秋殺來用掉一次,料想秋殺如果真能突破升靈關,出門必掀起腥風血雨,引來各大靈山追殺,應該會再給她留一次,當做保命的撒手鐧。但第三次就屬實沒必要了,一個人如果接連兩次把自己作到必死境地裡,憑一個遺物是保不住的。他有這力氣,還不如用在破法上,讓破法能籠罩的範圍比屁大的陶縣再夠用一點。
那望川為什麼限定三次,總不能是那位先聖有什麼湊數的怪癖吧?第三次是給哪裡留的?
「一母所生」的破法和望川不合,似乎也是個隱喻——
謝濋愣了愣:你的意思是,望川最後一次的目的地,原本是這裡?
是了,惠湘君留下化外爐,煉出破法,說明那崑崙落成之後強行突破桎梏,長出伴生木的永春錦後人對靈山體系的理解遠超常人,以其他靈山為線索,解出崑崙之秘不意外。
但她最終卻沒將此事透露給任何人,包括帶走瞭望川的秋殺。那位大師似乎在斟酌之後,放棄了挖斷靈山根基,將重點轉向仿金術,為自己招致殺身之禍不說,還讓後人走了八百年的彎路。
謝濋:為什麼?
周楹道:因為沒有意義。
古銘文出世,天規落進凡間,也不過是靈山倒了,再起新的靈山。
而新舊起落間必有動盪,必有地崩山摧,到時候螻蟻該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