奚平沒往跟前湊,只遠遠地聽見趙檎丹在慢條斯理地講星象。此夜陶縣的夜空澄澈如洗,星河燦爛,大小姐確實學識淵博,天文地理、乃至玄門歷學都懂,能深入淺出地信手拈來。
忽聽一個少婦說道:「小先生啊,你說聖人有道心,為天下計,踏碎虛空而去,就是上天當神仙去了吧?」
趙檎丹愣了愣:「應該是吧。」
「那天上的神仙,和地上的神仙哪個高啊?」
趙檎丹知道她說的是「太歲」,太歲本身是無稽之談,陶縣這一位能回應鄉親祈求的其實是位「玄門大能」,在她看來修為深不可測。不過再深不可測也頂多就是升靈蟬蛻,趙檎丹知道街坊們偏向,便沒吭聲。
旁邊一個老人接話道:「自然還是天上的高,天上的是官,人間的是吏嘛。」
那少婦便說道:「那為何地上的神仙都能把修士變成人,天上的神仙不能呢?」
公然議論神仙未免有大逆不道之嫌,人群一靜。
便只有少婦清脆的聲音遠遠傳來:「都說靈氣滋養萬物,可是靈氣大多在仙山,仙山滋養了誰呢?人間一點靈氣,還要被那些有廠的、有靈田的、各路邪魔瓜分,弄得民不聊生,這靈氣豈不成了禍根?」
眾人忙拉她,年長的紛紛呵斥她「不可妄議,留神給尊長們聽見」。
那潑辣少婦說道:「我可不怕,聽見能怎的,反正我不出去,尊長們在這都聾兮兮的,誰也不能一道雷劈死我,就得講道理。」
她話音剛落,又有人小聲說道:「我前兩天看見幾個軍爺逮了個人,押著走了,聽說就是個尊長。」
「我男人在客棧跑堂,尊長也得吃喝拉撒呢。那些白衣尊長也出汗,要是幾日不換洗衣裳也發黃,有的人都餿了自己也聞不見。」
人們發出此起彼伏的驚嘆,也不管什麼忌諱了,壓低聲音交流起各種小道訊息。
趙檎丹有一搭沒一搭地聽著,把視線投向了天外,忽然想起那個背負她的命運去了三嶽山的陸吾閒聊時說的:什麼都是靈山決定的。
奚平也望向星空,支撐陶縣這世外桃源的不是天上神,也不是地上仙,而是破法。
破法本身更像一種特殊的秘境仙器,它分明是制定秘境內法則的,為什麼要叫「破法」?
忽然之間,他心裡隱約有了個猜測。
濯明眼前的蓮池漾起漣漪,一片無心蓮花瓣在他面前飄落,上面張狂的字跡一閃而過:成交。
濯明面無表情地盯著那行字,直到字跡將蓮花瓣一起燒成灰。
「哈哈。」蓮池裡不知哪冒出這麼一嗓子。
接著,抑制不住的「嘻嘻哈哈」的笑聲四起。
直到濯明本人伸出一根手指豎在嘴前:「噓——」
「那小煙雲柳說,他與陸吾主人是合作關係。」一朵蓮花湊到濯明面前,耳語道,「騙子。」
「騙子……」水裡也傳來迴音,另一張蓮藕上裂開的嘴說道,「用伴生木交流要以血為媒,隨時能聯絡到,說明周楹隨身帶著滴過血的木頭,豈不是隨時也能被窺視行蹤?周楹與這煙雲柳一定關係匪淺。」
「周楹是有點不正常,但頂級靈感怎會與人交心……」
蓮葉上也長出嘴,加入討論:「怎麼會?他有什麼神奇之處?」
「我也好想要他。」
「好想要……好想要……」
「把他留在這吧,埋在蓮池裡。」
水池中間端坐的濯明聽著花葉們議論紛紛,合上眼,嘴角緩緩往上牽拉。薄薄的嘴唇一路拉到耳根,撕太大裂開了,血跡落在了蓮池裡。蓮花葉們頓時搶食的狗一般撲了上來,血跡沒來得及擴散,就被那些到處都是的嘴舔了個乾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