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箐的離開,老校長沒有什麼特殊的表示。只是默默地把各家送來的那些諸如山核桃、花生、栗子之類的東西給箐歸攏,打包,幫箐收拾行囊。箐有些傷感,一直拒絕接受這些村民質樸的情感。但老校長和他的啞妻仍然固執把這些東西一樣一樣放進箐的揹包裡,面無表情,神色冷漠。第二天早上,我和箐剛剛開啟房門,卻被眼前的景象驚呆了。
小小的院落裡站滿了人。幾十個孩子成排站立著,身後是神情肅穆的老人。見到箐出來,老校長蒼涼被刻意託長聲調的聲音立刻迴響在整個山村。
“跪!”
孩子們齊刷刷地跪下。
“禮!”
孩子們的頭磕到地面上,身後的老人也顫巍巍對箐儘量彎下腰去,對箐行這最高的禮節——這或許是他們最尊崇的禮節,也是他們表達自己感情的最直接的方式。是啊,除了貧窮,他們一無所有,唯有用這種方式來表達對箐這一年來對他們的幫助的感謝。面對這樣的禮儀,箐哭了,我為此動容,趕快和她一起下樓,試圖把跪在那裡的孩子拉起來。但是,沒有用,他們就好像釘子似的釘在那裡,根本拉不動。
兩跪六叩,中國最傳統的拜師禮儀。一日為師,終生為父。
但我嬌小柔弱的箐何堪能承受如此沉重的負累?
我擦乾臉上的淚水,拉住箐的手,強制性地帶她離開。老人們目送我們遠去,孩子們卻一直在後面20米的距離不遠不近地跟著。我緊緊拉著箐的手往前,不敢有絲毫地停留,也不敢回頭看他們留戀的眼光。因為我知道,這是我和他們這裡所有人的角力,如果我一旦停下或者放開箐試圖掙脫的手,那麼我的箐也許將選擇永遠留在這裡,我的生活將會萬劫不復。
我輸不起
上 一隻想做狼的羊
十七
它是一隻羊,普普通通的羊。所有人看到它的第一眼,就不會說它是羊以外的另一種動物。它身上的器官都能證明,它的的確確是一隻羊,這是它的宿命,它無法改變。
跟所有的羊一樣,如果它願意,它可以做一隻看似快樂,無憂無慮的羊。享受那些帶著露珠兒的綠草,得到主人細心的照顧。但它不願意,不願意過那種看似幸福實際上卻任人宰割的生活,所以它極度厭惡吃那些青草和主人備下的精細的草料。因為它跟所有的羊都不同,至少它認為它的的確確和羊有著根本上的不同的。
因為它是一隻想做狼的羊!
它要吃肉,
為什麼羊不能跟狼一樣吃肉呢?為什麼羊就只配吃那些毫無營養的草!?它問所有的羊,但那些羊們根本就不屑於回答它的疑問。它們都忙著吃,忙著把身體長得結實健壯,忙著用頭上尖尖的角打架。所以它不再問,孤獨地躺在角落裡,用冷漠的目光注視著它們的忙碌。幻想著它能象一隻狼那樣用尖利的牙齒咬開別人的喉嚨,幻想著讓鮮血流進它的喉管。但在讓它感到幸福的幻想破滅的時候,它就必須體味那種悲哀、空虛與難過。
它見過狼。
真的見過。是它一歲的時候,一貫讓它尊敬的主人犯了一個致命的錯誤,竟然疏忽了封閉的柵欄上的一個破洞,到了晚上,那條守護羊群的狗,也在主人不注意的時候跟母狗跑去幽會去了。半夜時分,羊群擔心的情況終於發生了,狼,闖了進來。
狼們撲上來,用它們矯健的身影撲到羊的身上,用它們的爪子摁倒羊的身軀,用它們鋒利的牙齒撕咬著羊的喉管。所有的羊都無望地隨著大群移動,擠到中間的角落祈求保全自己的性命,也祈求著狼對自己的仁慈。沒有用,狼們興奮地撕咬,快樂地嚎叫。
瘋狂地殺戮,血腥氣在空氣中瀰漫。
可它竟然沒有感到恐懼。
很奇怪它為什麼不感到